“奈奈,轻辞公子醒来了吗?孟婆又送新的饭菜过来了,我把上午放的那些饭菜先撤走吧。”
姝禹一进门,看到了时行知在对她摆手,她以为有什么事,匆匆跑了过去,看见床上坐着的时轻辞时,惊喜道:“轻辞公子你终于醒了。奈奈,轻辞公子醒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到江南一带去玩呀?”
房间里贸然多出了这些人,时轻辞用法术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面容,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碗,他还未发觉,何奈眼疾手快地施了一个法术让碗定住,飞回到桌上。
姝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碗的移动轨迹,赞道:“奈奈你的法术比之从前似乎更为精湛了。”
时轻辞支起耳朵倾听,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何奈看到他露出探究的神色,对姝禹道:“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你先撤走吧。”
“孟婆送来的这些饭菜,自始自终都没有热过呀。而且我看盘子里的饭菜也有动过的痕迹,奈奈,我需要将外边的饭菜热一热吗?”
“不用了,我们待会出去吃。对了,那些蟠桃就不必放在桌上了。”
“我清楚了,我和道长夫君在外边等着你们三人来吃饭哦。”
三人,除了他与何奈,这个房间里还有什么人?这个人始终都不曾出声,这段时间在他身上观察到了什么?
等瓢盆并姝禹的脚步声一并消失不见,时轻辞冷淡地开口道:“阁下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轻辞还是不喜欢吃蟠桃。”时行知走过来,想要摸摸轻辞的头,但他转念一想,现在的轻辞已经不是那只小小的梦貘兽,无奈地笑着收回了手。
“行?行知叔叔?”时轻辞有些讶然,他没想到行知叔叔又知道了他在阴梦石中所发生的事。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够把失去五感的事隐瞒得天衣无缝,但是这么早就被行知叔叔知道,还当着他的面将这一切暴露无遗,他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叔叔此番前来,是为你送一些东西,你不在家的时候,那两只孔雀实在聒噪得很,我这就将他们送过来。”
话音一落,何奈便看见时行知广袖底下飞出两只绿色的小鸟,分别停留在时轻辞的两肩,这两只小孔雀的羽毛虽是绿色,却让人感觉流光溢彩,好似自带了光源,耀眼得很,它们在时轻辞脸上轻轻啄着:“主人主人。”
时轻辞自小就将这两只孔雀养在身边,与它们意识相通,如今的他虽然看不到什么色彩,但能够凭借他与这两只孔雀的感应,看到它们眼中所能看到的事物。
鸟儿眼中的色彩比人类眼中的更为繁杂,何奈脸上的阴冷变成了莹润,那些听在他耳中恶毒的语言在这张面孔的缓和下,更是让他能够清除心中的杂念。
他认真地看着笑容和善的叔叔:“轻辞谢谢行知叔叔。”
“族中还有些事务,叔叔不能一直待在阴梦石中,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叔叔便也放心了,你若是想要什么,尽可以同叔叔联系。”
“打扰叔叔了,侄儿定会在阴梦石中潜心修炼,早日从这里出去,还望叔叔放心。”
时行知临走的时候,见何奈搀着时轻辞的胳膊,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月老旁边的一个小童来族里找我,说谢谢你的恩惠,他还带了月老的口信,说你之前去月老那里问姻缘,月老近日为你算了一卦,你的红鸾星动,卦象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我现今将小童的话转述于你,先走了。”
时行知提到姻缘的时候,时轻辞不自觉地从孔雀眼中寻找何奈的方向,发现何奈的眼神也望了过来。她嘴角带笑,面庞显得分外娇俏,眼中一片亮晶晶。
“我知道了,你的红鸾星是我。”何奈要凑过来,但是那两只孔雀对她还有几分戒备,一左一右地挡住了时轻辞的脸。
他将自己的意识传达到两只孔雀的脑海中,两只不情不愿地离开,何奈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听到那两只孔雀扑棱着翅膀,上串下跳,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何奈此时在做什么,他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只是觉得口中的气息越来越稀薄,他微微张大了嘴巴。
何奈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我们,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哦。”
这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姝禹发现他们的唇色鲜红,比之刚刚所见增了不少的血色,有些生气道:“说好的一起吃饭,你们偷偷背着我们吃了糖,真是过分。”
姝禹气鼓鼓,郑渝见姝禹不开心,也剥了一颗糖果给她:“河洛先生说你喜欢洛阳纸,但我师父说洛阳纸是人们哄抬起来的,实际上并不怎么美味,这是从洛阳班家铺子里买来的糖,你喜欢吗,姝禹?”
姝禹接过糖,五官都舒展开:“道长夫君,好好吃啊。”
何奈在桌底,偷偷地用小拇指勾住了新辞的手指。
用膳过后,何奈见时轻辞要出门,问他要做什么?
时轻辞道:“我与林檎眠有一个约定,如今我已经回来这么长时日,是该上门拜访。”
何奈这才想起林檎眠已经被她扔到了扭成一团的空间中,生死未卜。
她找出林檎眠的魔方展开:“忘记跟你讲了,林檎眠正在其中历心魔,你尚需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何奈又瞅了一眼魔方:“我见他的心魔,绕来绕去,脱不开琯琅那一环,你从前说你知道琯琅的下落,她在哪里?”
“尊上诶,先不要谈论琯琅不琯琅的问题了。”广白先生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挠了挠头发,为数不多的头发又往下掉落了几根:“先前阴梦石中出现了缝隙,我们几个已经竭力修复,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有漏网的地方,两对一模一样的人碰上,这可怎么办喽,小仙君,尊上,老朽如今只能再求你们出面了。”
“是什么地方?”
“永清城一带与江南一带,哎,尊上,这几个人你也见过,那青沧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尊上见了他,可要好好说说他。”
姝禹一听到江南几个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奈奈,我们是要去江南玩儿吗?道长夫君说江南沃野千里,分外适宜我在那儿生长。”
她在江南所能认识的人,只有那么一位,广白先生话语中所说的人是谁,已经不必再多加猜测。
时轻辞自然也想到了是谁。他方才有意联系敖郁,让他将琯琅送到阴梦石中,没想到,这也即将促使敖郁见到自己当年的救命恩人。
“师父,徒儿也想一同到江南。”
“你当时下山的时候,我便已经说过,你今后想做什么,不必再问我,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早已经结束,去吧。”
“你这老道士,成天故弄玄虚,当道士开道观培养小道士,觉得无趣了,摇身一变成了药堂的大夫,凭借着阴梦石的规则开假药,总之能够药到病除就好。若真是与道长夫君情义两绝,何必为他操持婚事开导他,好虚伪的广白先生。”
广白先生吹胡子瞪眼,姝禹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她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语出惊人:“明明疼爱郑渝,却要做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广白公公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广白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何奈所说的“公公”是什么意思,以为姝禹还在同她针锋相对,正欲说什么话来反驳,郑渝听到姝禹的称呼却是心中一动。
“徒儿知晓师父向来对徒儿关怀备至,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徒儿有师父牵挂,远行也应当向师父报备,师父的养育之恩,徒儿铭感五内。”
他又对姝禹说:“你能够将师父也称呼为一家人,我心中十分感动,谢谢你,姝禹。”
姝禹跳到郑渝背上:“若是你不能去江南,这一路上我多无趣呀,道长夫君。”
广白先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公公非彼公公的意思,见着这两个人的心有灵犀,“哎呀”了一声,转过身留了一句“在外边玩够了记得回家”,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姝禹紧紧环抱着郑渝的脖子,两个人相视一笑。
夜晚的时候,何奈躺在床上,却久久没有困意,她想了想睡了七天的新辞,料想他此时也应当没有入睡,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屏风前的一角,她悠悠起身,出门去找时轻辞。
时轻辞榻上的床被叠放整齐,显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室内也空无一人,何奈在院子中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时轻辞,那两只孔雀傍晚的时候在院中翩翩起舞,争奇斗艳,如今也是没了踪迹。
不知道那两只鸟儿夜间的视力如何,万不可干扰新辞的行动为好。
她思考了一番时轻辞可能去的地方。
“你怎么又来到这片红土的地方呀?”何奈在那片红色的旷野中,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影,时轻辞的身子正背对着她。那两只孔雀在地上飞来飞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时轻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
何奈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给出回应,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何奈的到来。何奈与他近在咫尺,看到他闭着的眼睛,紧锁的眉头,她似乎从未见过新辞沉浸于一个世界中,这般痛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