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安远怀忍住骂人的冲动,说,“先回去,再这么淋下去我们都要去诊所了。”
“安远怀。”林菀还是想挣脱他的手,“你回去吧,你在这,我去哪哭一哭?”
“还没哭够啊?林小菀你上辈子是长河吗?”
“……”
安远怀就是不松手。
大晚上的,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在村里游荡。
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了。
他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一般在乡下,有很多鬼故事?比如村口那棵大榕树的吊死鬼,比如后山的墓地,比如在下雨天游荡的女鬼……”
林菀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手上挣扎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
安远怀还要说,林菀“哇”地一声哭出来,反手把他紧抓,“好可怕,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你不要趁机耍赖。”
“不管,你把我的腿吓软了,走不动了。”
“那我跟它们道歉好不好?”
明知道她是耍赖假哭,“报复”自己不让她在雨夜自在翱翔,安远怀也只能弯下身,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上来,背你回去。”
林菀趴在了他的背上。
虽然笑不出来,但也不想哭了。
安远怀叹气,说,“你趴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背上摊了一块湿抹布。”
林菀被逗笑了,“你才是湿抹布。”
两人在雨里淋了半个小时,头发衣服都湿透了。
脚下泥路难行,安远怀走了几步,背上的人就滑了下去。他以为她又要跑,转身抓住她的手。
林菀说,“我不跑。”
“不跑你下来?”
你腿才刚好,泥路难走,我太沉了。但这些林菀都不会说,“湿漉漉的不舒服。”
安远怀没多想,但手也没松开,押送她回家。
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折腾了小半天又没吃晚饭,两人都饿了。
到了家,林菀不进去。
安远怀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先进去看了看,回头说,“外婆和你妈都在厨房。”
林菀一听,立刻跑了进去,直奔房间。
速度之快真像一只兔子,把安远怀都看呆了。
林菀刚关上房门,颜秀就从厨房里小跑出来,看向安远怀。
安远怀再次明白对方想问什么,比了个“ok”的手势。
颜秀松了一口气,又看他。
安远怀仿佛获得了读心术,悄声说,“我会把晚饭送到她房间里。”
颜秀这才回厨房做饭去。
回到房间的林菀打算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回城。
她不想待在这了,想回去陪爸爸。
她走到衣柜那准备找衣服,却发现床边放了她的一套睡衣,叠得整整齐齐,连小内都放好了。
旁边甚至放好了吹风筒。
林菀愣了愣。
她走的时候睡衣还不在这。
是妈妈……
林菀怔神看着,心如平静湖水,被一颗一颗石子扔着,泛起无数漪涟。
咚……咚……咚……
心底不断回响着石子落水的声音。
又沉又杂乱。
安远怀洗完澡就去厨房拿饭菜,颜秀说,“以她的性子,估计明天就吵着要回去,你拖着她,先让她别走。”
安远怀问,“要拖到什么时候?”
“下午。”颜秀知道他要问什么,说,“我搬了救兵,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这些话和这些事,我当年就该做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安远怀大概知道她搬的救兵是谁了,说,“我会拖住小菀的。”
他拿了饭菜去敲林菀的门,听见林菀的声音进去,发现她正坐在床边,头发还湿漉漉,正要拿吹风筒吹头发。
安远怀立刻说,“你们女生洗澡真难,我连晚饭都拿来了,你还没吹头发。”
林菀不服气说,“我的头发比你的长十倍。”
安远怀把饭放在桌上,见她头发还滴水,拿了一旁的干毛巾往她头上搓,“这么湿得吹到什么时候,我一个男人都比你懂,林小菀你活得可真粗糙。”
“哼!”林菀低头让他擦,刚洗了热水澡,人舒服多了,身体舒服心也舒服了点。她说,“你要回城里的对吧?带上我吧。”
“你想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那你得坐客运了。”
林菀抬头看他,“你不走?”
安远怀说,“不走,我觉得这里挺好的,青菜好吃家养的鸡也好吃,空气好水又甜,我决定多住两天。”
“……安远怀你老是跟我作对,你明明知道从这里去客运站有多难,只有下午才有车。”
头发擦得半干,安远怀拿了吹风机插上电,把她愤怒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吹头发了。”
不等林菀抗议,他已经摁下按钮,热风“呼呼”吹了出来,压得林菀没敢抬头,怕热风吹进嘴里。
安远怀头发不长,从来就没用过这种东西,更别提给女孩子用了。
他学着理发店的人那样,胡乱抓起她的头发用风吹吹。
几秒后又抓起一爪子头发吹吹。
反反复复,手指终于感觉不到湿发,安远怀才关了吹风机。
林菀抓了抓头发,感觉有点不妙,拿了镜子一看,只见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简直成了个鸡窝。
她顿时被气笑,“手艺真差劲。”
安远怀叹气,“林小菀,要不要我给你的良心报个失踪登记?”
“去。”林菀说,“还好我头发顺滑,不然得剃光头了。”
“先吃饭吧。”
“你真不了解女孩子,吃饭哪有头发重要。”林菀把头发扒拉顺了,这才吃饭。
安远怀看着她吃,完全没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说,“再住一天,我带你回去。”
林菀说,“是她让你留我的吧。”
安远怀没隐瞒,隐瞒也没用,笑了笑,“哇,林小菀你怎么变聪明了。”
林菀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不吭声就代表她连嫌弃的心思都没有,是郁闷,是烦闷。
安远怀再次捕获了她的心思,说,“你没跳起来骂人,是不是不走了?”
林菀说,“下雨,路太烂,我拖着行李箱走不了。”
“原来是舍不得行李箱。”
“难道还能是舍不得你?”林菀说完,真怕他接话,打了个马虎说,“菜真难吃。”
安远怀笑说,“那还吃得这么香。”
“这叫饥不择食。”
林菀吃完晚饭,人更舒服了。她迟疑了会,才说,“安远怀,你当年真的来南大找我了?”
安远怀说,“是啊。你见到我就立刻飞奔过来,把我胸口撞得咚咚响,我回去一看,都青了!”
林菀没吱声,过了很久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眨眨眼,说,“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什么?”
“我们……我们从小到大都水火不容,可现在旁人都告诉我们是一对……咳,一对恩爱夫妻。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墙上那些照片确实证明了他们的说法。”
安远怀没有插话,在静静听她说。
“所以我们的感情大概是真的存在过……但谁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在想,感情的萌芽,是不是在你来南大的那天开始的?”
林菀轻声说完,时而抬眼看他。
她不能确定是不是,但她也在努力找寻记忆。
在她努力找记忆的时候,她才察觉到另一件事——她好像不介意找回属于两人的记忆了。
甚至在好奇,在期待记忆的回归。
林菀觉得自己变了。
许久安远怀才说,“或许是。”
——把“或许”去掉。
因为回忆起当年场景的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胸口被她撞得咚咚作响,而是心在乱跳。
突然不舍得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