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突然晕倒,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了回来,又用法力仔细探查了好几遍她为何会突然痛得晕厥,不过却始终探不出究竟来。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探查,查出来的结果都只是睡着了而已,就连她的呼吸都平缓如往常,不似哪里受伤了的样子。
见她迟迟未醒,琰安不知所措,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身边。
直至今早,她突然醒来,并且一醒来就喊饿,要吃东西。
琰安问她可有哪里不适,她就说她脑袋晕晕乎乎的,好似又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不过一醒来就记不清了。
琰安愕然。
上一次她这般是因为中了魇术,幸而当时及时被方士成一杯茶水泼醒才没有深困其中,不过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发现她有中魇术的痕迹,这样一睡就睡这么久,实在怪异。
思绪回来,琰安看着这双熠熠生辉的明亮双眸,心里暗叹了口气。
也许女姝确实是病糊涂了,往日里她可从来不会以这种语气与他说话。
一想到刚才她就吃了十几盘糕点,琰安就眼角直抽,不过又一想,她几日没吃东西,兴许是真饿了。
瞅着这一对儿极具有诱惑性的美眸,琰安心有所动,只有认输,出门去让春樱拿了两盘甜糯米糕来,一小块一小块地给女姝递到嘴边。
带了些凉气的指尖意外触碰到她温润的唇瓣,琰安心间一颤,眼里划过异样情绪。
他不免有些遗憾,毕竟那日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
琰安心不在焉地给她投喂着食物,而女姝满足地吧唧吧唧着小嘴,未曾察觉琰安的异常。
“淑贵妃娘娘驾到!”
门外一声高呼,不过屋内这主仆二人一个心思在食物上,另一个心思飘得更远,丝毫没有要迎驾的意思。
所以,当扶着淑贵妃进屋时刚好看到这异常和谐的一幕,在门口怔了一怔。
见他们还不迎驾,她身后跟着的嬷嬷皱了皱眉,刚要扬言放肆,淑贵妃立马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这一群宫人全部退下,顺带地还把门给合上了。
自从那日她吃了女姝的药后,原本衰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元气,又将养了三日,如今气色瞧着倒是比女姝还要好些了。
身为后宫唯一的嫔妃,她此时穿着实在朴素,头上并没有佩戴那些华丽装饰,脸上略微施了些粉黛,掩盖住多年卧病的憔悴。
她走上前来,立于女姝塌前,见床上的女姝唇色惨白,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并朝着女姝拜了一拜。
“多谢仙上的大恩大德,连累仙上元气大伤,实乃韵淑之罪过!”
淑贵妃原名谢韵淑。
她身体已然见好,不过依旧身形消瘦,这是短期之内补不回来的。
女姝从她来到门口起嘴巴就停了停,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位长得养眼的瘦弱妇人是谁,直到听她提到“大恩大德”四字,女姝细想了一遍自己人生中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好事,很快把这号人对上号来,狠咽下嘴里的东西,便道:“我并非仙人,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贵妃娘娘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我实在收受不起。”
“可是仙上你……”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女姝裹紧了棉被,心酸地吸了吸鼻子,“我真不是仙人,你见过会感冒风寒的仙人吗?”
淑贵妃哑然。
她根本没见过仙人,哪里知道仙人该什么样?
不过这位除了医术精通了些,其余做派还真没有传闻的仙人那般仙风道骨。
她是端瑞的母妃,端瑞又一直唤自己姐姐,被她一直这么跪着,便是女姝脸皮再厚也会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女姝无奈笑笑,“贵妃娘娘身子刚好,莫要跪我了,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实在受之有愧。更何况端瑞与我亲近,唤我一声姐姐,贵妃娘娘是她的母亲,如此跪我让我情何以堪?”
淑贵妃起身,面上堆着亲和的笑坐到床边上,热情地道:“姑娘哪是没做什么?多亏姑娘妙手回春,自那日服下姑娘的丹药之后,又依着姑娘的医嘱让御医开了几副温养身子的药,如今身子已经见好不少,便是绕着皇宫走一圈都不会觉得累。”
女姝干笑两声。
什么妙手回春,医术她一窍不通,有技巧的事都是她的师姐和那些个御医做的,她不过是来给她喂个药,说两句话而已,结果名头儿全被她给占了。
淑贵妃一直打量着女姝,然后又打量了一遍端着一小盘糕点一动不动的琰安,再度好奇问道:“姑娘当真不是天上来的仙人?”
女姝坚决地摇头否认,一本正经道:“我来自一个避世的幽谷,那里有个叫华清宫的小门派,我的上头只有一个师父一个师姐,他们各有造诣,潜心修行,不过我向来耽于玩乐,不耐寂寞,便偷跑了出来,在京都开了一个铺子,打算在这里玩耍些时日。”
此话半真半假,女姝脸皮厚,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世界之大,多的不是隐世高人,都说避世了,自然没那么容易查到,所以这个说法虽是女姝在鬼扯,不过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淑贵妃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了下一个问题:“姑娘和这位小兄弟为何总是面具不离身?可是在躲着仇家?”
女姝继续编瞎话道:“这些年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时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士,为免去不必要的纷争,便终日以面具覆面,实乃无奈之举。”
“江湖?”淑贵妃听得两眼放光,“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呀?”
女姝没想到她一个看上去端淑的贵妃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一时愣了愣。
像是看出女姝在想什么,淑贵妃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见笑了,未出阁时便对江湖故事极其痴迷,后来入了宫,便没了这心思了,如今听到姑娘提起,反而羡慕得紧。”
说着,她怅然地垂下了头,神情落寞。
见她这样,女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是丞相的女儿,后来又嫁给了皇上,成为这后宫唯一的妃子,明明什么都有了,成为世人之艳羡,结果现在居然还羡慕起江湖来。
女姝识相地没有多问,不过江湖是什么个样子她还尚未接触,便按照自己从话本中看到的通俗易懂地给她解释道:
“江湖是打打杀杀,江湖是有今日无明日,血雨腥风。江湖人有的爽朗豪气,义薄云天,也有人阴险狡诈,坑蒙拐骗,江湖没有定论,好坏难辨,但一定是自由的。”
淑贵妃听得眸光闪了闪,又突然熄灭。
她勉强地扯嘴笑了笑,“这听起来原来江湖没有想象的那般好嘛!”
女姝笑而不语。
“阿嚏……”
女姝鼻子一痒,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无力地靠在琰安身上。
淑贵妃这才想起她还是个病人,歉疚地站起身来,“本是来道谢的,没想到姑娘身患风寒如此严重,我这就去宣召几个御医来给姑娘熬几副药吃吃。”
淑贵妃刚欲走,女姝赶紧出言阻止道:“贵妃娘娘不必为我操劳,我早服了药,只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药效没反应过来而已。”
神族和凡人的体质是有差异的,若是让这些凡人来给她问脉,还不知道会得出什么千奇百怪的病症出来,实在没有必要。
淑贵妃不放心,刚欲再说什么,女姝突然想起一事,抢先道:“对了,贵妃娘娘可认识一个名为沈鸢的人?他应该也是宫里的人。”
“沈鸢?”
听到这个名字,淑贵妃神色中有一瞬不自然,很快被她敛去。
“我在宫里多年,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姑娘若是要找这个人,我帮姑娘留意便是。”
女姝将她的异样情绪收入眼中,没有点破。
“不知姑娘找这个人做什么?”她状似不经意间问道。
女姝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他之前欠我百十来两银子,我想找他讨讨债罢了。”
淑贵妃牵强地笑了笑,很快借口离开。
待她走远了,女姝笑意全无,眸色渐深。
“小唯容这母妃还挺有趣!”
琰安贴心地把糕点递到她的唇边,“还吃吗?”
女姝没有犹豫,一口含住,然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哼道:“不吃白不吃,我来这里一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给我惹来一身风寒,不吃点回来怎么成!待会儿你再去给我多拿几盘糕点来,就这么点哪里够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