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本与女姝无关,她把这事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于她,说明她确实完完全全对女姝放下了芥蒂。
端瑞被女姝的这一副震惊模样逗笑,很快跳过这茬,继续与女姝闲聊起来。
“上次那个命案,就是那个惨绝人寰的命案,多亏了我师父和师兄观察入微,最后从一个脖子没有刀痕的骸骨上发现他的左手小拇指少了一节,又判定出这少掉的一截是为天生残疾,最后一路追查下去,又意外得知京都府尹谭邵府上刚好有五个护院失踪,且其中一人刚好左手小拇指少了一截。前去盘问时谭邵本还借口说这五个护院前不久因为偷了东西早就被他撵了,不过他的府邸周围又有人说出事的前一天还见着这五个护院进出府邸。再去盘问那五个护院的亲属,根据他们的各种体貌描述,确认是他们五人无疑,在种种证据之下,谭邵终于承认牢狱之内的惨案是他派人做下的,原是因为他家中第十三房小妾吹了枕边风,牢狱中关了一个与那房小妾有旧仇之人,不过这趟枕边风吹得实在有些狠了,谭邵鬼迷了心窍,想哄着小妾,又怕做下这事后会怀疑到他身上来,便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把牢中包括狱卒之类的所有人都抹了脖子。”
听到这,女姝忍不住嗤了一声,“枕边风?亏他想得出来,竟然用这样牵强的理由把背后主使人给抹了去!”
“依姐姐的聪明应该也不难想到,牢狱之内关押的可不止有那个所谓的小妾的旧仇,其中渊源太深,一旦深查下去,朝堂之上免不了掀起腥风血雨,而且谭邵一口咬定是他听了小妾的枕边风才犯下这等糊涂事,他诚心隐瞒,再想往下查可就难了。”
端瑞皱了皱眉,又道:“奇怪的是,杀人的或许确实是谭邵所为,不过做下削肉剔骨此等惨无人道之事的的确非他,目前线索实在太少,根本无从查起。早前怕扰乱民心,其实对外界的消息已经算是有所隐瞒,包括所有被害人的心脏不知所踪,这些消息实在不敢公之于众,可是即便如此,坊间流传的妖邪害人的说法仍是没有断绝过。”
“你说什么?心脏不见了?”女姝突然脸色一变,抛开裹住的被子激动地拉着端瑞问道:“只有心脏不见了吗?”
端瑞被她吓到,然后才想起点了点头。
种种事情串联起来,女姝脸色陡然惨白,“遭了遭了遭了!我得出宫,我得回去一趟!”
说着,她眼里满是惊慌,一骨碌爬下了床,低头四处找鞋,与此同时朝着门外大叫道:“琰安!琰安!”
琰安开门进屋,和他一起的还有崔晋。
女姝下床时因慌乱而用力过猛,左脚绊到右脚,再加上如今感冒风寒头晕目眩,刚一站起来便觉得脑袋一重,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被撞入了一个怀抱。
女姝晕晕乎乎地睁眼看着琰安,紧拽住他的袖口,紧急道:“琰安,出大事了,出宫,我们回去,快些!”
琰安不问缘由,紧搂住她,“我带你离开!”
端瑞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着急,见她身体状况实在不佳,上前轻扶着她的肩关切道:“姐姐身子尚未大好,何不在这里休养些时日,要有什么紧急之事尽管告诉端瑞,端瑞这就派人去做!”
女姝使力咬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过这会儿身子实在疲软,连睁眼的力气也无,整个身子都半挂在琰安身上,这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
她如今的力气,别说让她走两步,就让她站在那里脚下都是虚浮着的。
女姝很想摇头拒绝端瑞的好意,不过她的头实在重得厉害,还未等她开口说半个字,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头一歪便失去了意识。
“姐姐!”
端瑞惊呼一声,“快!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琰安二话不说直接把女姝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然后疾喝一声,“出去!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端瑞被琰安突然的暴戾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带着不断涌入屋内的宫女太监们出了屋。
端瑞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走动着,心中格外的不安。
端瑞想起来,女姝是从知道牢狱中惨死的那群人丢失心脏开始,她的脸色就开始不对。
连她都如此惊惧,看来此事定是十分棘手了!
想起一事,她突然肃着一张脸对着满院的宫女太监道:“今日之事,你们谁要是敢出去多嘴半个字,整个大明将不会再有你们的容身之处,可明白?”
虽说平日里这位公主待人温和,不过这一副疾声厉色的模样还是挺吓唬人的。
众宫女太监连忙垂首跪下,齐声道:“奴婢不敢!”
“瞅见鬼”里,刑奇所在的屋内,一大早的,一个黑黝黝的身影突然立在他的床边。
刑奇猛一睁眼坐起来,瞧着来人皱了皱眉,“费吾?”
琰安并不解释,一把拎着他的衣领,不消一会儿便把他带到了宫里。
琰安松开他,指了指床上被被子裹成一条的女姝,“她晕过去了,快救她!”
刑奇撇了床上那人一眼,然后不满地理了理衣襟,瞪了琰安一眼,“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欠你一个人情!”未曾有片刻犹豫,琰安承诺他道。
刑奇淡笑着摇了摇头,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轻易被人占了便宜去,偏偏遇到她的事你就这般容易妥协!”
说着,见琰安已经捏紧了拳头,未等琰安与他动手,他便自觉地走到床边拉出女姝的手腕给她把起脉来。
“咦?”
没过一会儿,刑奇诧异地看着床上那人,眉头渐渐蹙起,神色凝重。
琰安心急地上前一步,“可有大碍?”
刑奇不答,扬手凝出一股气流来,分别在她头顶和心口处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惊异道:“奇怪,按理说,她体质特殊,虽说她的浑身修为被封,不过也不该这般羸弱,感冒风寒这种小病本难不倒她才是,应是她师父给她下的那一道封印,竟让她体质变得宛如常人一般!”
见他说了一大堆都没说个重点,琰安心急,“你再仔细看看,若只是感冒风寒,怎么可能药石无用?”
“当然不只是感冒风寒!”
刑奇突然回头望着他,“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她失去的部分记忆已有要恢复的迹象,她的晕厥多半是受到反噬的结果。”
“什么叫多半是?”
刑奇无辜地摆摆手,“她失忆是因为喝了鬼界的忘川水,这忘川水向来是用在送入鬼界的鬼魄身上,用在活人身上这还是第一次,其效用究竟如何,有无其他副作用我并不知晓。”
琰安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怒视着他,“你别跟我废话,你到底能不能治好她?”
面对他的过激举动,刑奇全然没有生气,淡然自若地看着他道:“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解除她身上的忘川之力,让她被封住的记忆苏醒,要么彻底巩固她身上的忘川之力,不过若是如此的话,她失去的那些记忆恐怕再也难以找回来。”
在琰安有片刻恍惚犹豫之际,刑奇又道,“有一个坏消息,忘川之力是阿绯掌管,我没有解除它的能力,不过若是要我巩固它,我尚可一试。”
琰安揪住他领口的那只手颤了颤,终于缓缓松开,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去。
刑奇淡淡一笑,道:“其实你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顺其自然,什么也不做,不过就是一天晕个两三次罢了,她体质特殊,这晕来晕去的习惯只要就好了,终究死不了,又不是什么……”
“让她忘吧!”
琰安语气里的沉重让刑奇顿了一顿,“你要不再想想?其实只要她多晕几次,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很快就能全部复苏。”
琰安轻摇了摇头,身子晃了一晃,像是自语一般喃喃道:“我曾经无数次盼着她能想起我来,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我也明白,我实在不该这么自私,她就算想不起我来也能一直开开心心下去,如果真的想起来了,我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何必如此,不能如此!”
说到最后,琰安轻笑一声,语气里的苍凉直教人心头为他泛起酸楚,平白添了几分压抑来。
刑奇沉默片刻,收起了不正经,低叹一声。
“好,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