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在浮城?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朗承舟质问道,眉心紧皱,态度强硬。
他心中燃着一股愤怒。
就在浮城?就在同一座城市,十几年了都没有出现过……他们是将他抛弃了吧?
“他们没法来看你了。”沈师长苦涩一笑,无奈地叹道。
朗承舟一怔,心里似乎有什么察觉,但是还是没有去确认那股敏锐的心思,轻声问:“为什么……”
沈师长锐利如刀的视线落在朗承舟脸上,鹰一般的洞察力,似乎直直地穿透了朗承舟的心脏,看穿了他在恐惧什么。
“他们在城西公墓。”他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轻而淡,迅速消散。但那声音却重重敲击在朗承舟的心脏上,振聋发聩,疼得朗承舟两眼一黑。
“……”他几乎无法呼吸。
“……哪儿?”朗承舟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
“他们早就去世了。”沈师长干脆直截了当说道。
“……”朗承舟摇头,“不,不可能。他们在国外做生意。”
“那是你养父母编的话骗你的,怕你难受。”沈师长无奈地叹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之前你养父母也跟我说了,他们怕你伤心,所以一直骗着你。但你很认真,一直在攒钱,想要出国找他们……”
朗承舟低着头,一直在轻轻摇头,他不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这是不可能找到的。”沈师长语重心长地叹道。
朗承舟很久没说话。
空气仿佛凝住了,教室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没了,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沈师长心情越发悲怆起来。
他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难接受,但是朗承舟早晚有一天需要面对这个真相。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也会如此的难受。
他甚至可以回想起多年前,程凯那坚毅的面庞,面上涂着迷彩油,从热带雨林中蹿出来,招呼他快点往前走不要犹豫。当时他的眼神,就跟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光彩夺目,神采飞扬,他的眼神里有着强烈的信念感,仿佛天上最亮的星星一样。
如果程凯还在,他绝对会比自己还要出色。
而朗承舟的五官,则更像他母亲许蔷,白嫩,漂亮,面部比较柔和,看着比较清冷,但是笑起来却很温柔。
这样一对璧人,是沈师长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遗憾。
“孩子,这就是事实。”沈师长在部队中多年磨砺出来的语气和脾气,带着他做为长辈和师长的思维方式,丝毫没有安慰感的安慰朗承舟,“你不得不接受。”
朗承舟抬眼,眼里却坚韧无比,他扯了扯嘴角,低哑着嗓子问:“我接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我早就有想过这个答案。”他说道,“只是不想去想罢了。”
沈师长点点头。
“他们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十五年前。”沈师长想了想,说道,“你四岁前都生活在大院里,我就住你家隔壁,所以经常见你,后来你爸被安排到了别的任务,你母亲就带着你搬出去了。那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所以你现在可能记不得在大院里的生活。那之后,你是不是也没见过你父亲。”
朗承舟咬紧牙关,下颌线分明。
他记忆里,母亲是有还算清晰的形象轮廓在的,可是父亲,他却没印象了。他的脸很模糊,甚至于这个人物的大概形象,他都没有什么记忆。
“我记忆中,就几乎没见过他。”朗承舟顿了顿,“我只知道他叫程凯。”
沈师长轻叹一声,拧紧了眉,这个面容刚毅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展露出悲怆:“因为他那几年,都在卧底。”
朗承舟瞳孔猛地一缩:“卧底?在哪?”
“泰国。”
“轰”的一声,朗承舟脑袋炸开了。
脑袋里纷乱地飞起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
最后一次出现在泰国;朗家爸妈避而不谈泰国;甚至于,鹿回的父亲谈到泰国也脸色大变——一切都跟泰国有关。
“……多久。”
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问出。
“四年吧。也就是十五年前,你八岁的时候,出了件事。你父亲意外暴露,遇害。”沈师长一提到这件往事,经历危险无数的英勇的男人,却也红了眼眶,“他的尸体在湄公河里被打捞上来,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死前遭受酷刑。双手被砍断,眼珠挖出……身上的血都几乎流干了……”
朗承舟木讷地听着他的声音,却仿佛听得不是自己的身生父亲的惨状似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消息。
“卧底被发现……不会有好结果。”沈师长说着,从怀里又掏出烟盒。
然后他又敲出一根烟,点燃,又开始吞云吐雾。
“他牺牲后,你的母亲承受不了打击,卧病在床,把你交给了朗家照顾,没多久……她也撒手人寰。”
朗承舟木着脸,面色苍白,没有回应。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沈师长敲了敲烟灰,问。
朗承舟低声问:“我听说卧底的功劳都是不为人知的,你们有给他身后名吗?”
“放心,有的。二等功。”
朗承舟低下头,又问:“是因为什么,才暴露的?”
沈师长微微拧眉,叹道:“被人出卖。”
“……”不出意外的回答。
人心还是最难测的。
“但是……这之前还有点小意外。”沈师长拧着眉想了想,“也是线人说的,不知道真假。程凯卧底的fan毒集团,有绑小孩来培养童子军的历史。当时他们绑了一个中国女孩。程凯想办法把女孩子放了。好像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人发现了马脚,之后才被出卖的。”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猛烈的寒风,将老式教学楼,阶梯教室的窗户吹开,发出“啪”的巨响。窗帘凌乱的飞舞起来,寒风吹乱屋内的暖气,刮得人浑身一栗,脑袋骤然清醒。
“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大雪。”沈师长碎碎念地叹道。
“师长,我听到巨响。”警卫敲门,在门外问。
“没事,风大。”
朗承舟抬着头,狼一般的视线审视着沈师长,让见人无数的沈师长都心里一凛。
他一字一顿问:“那个女孩……当时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