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如剑一样，犀利地刺入沈师长的心脏，仿佛要透析他心中所想。
太像了。
太像当年的程凯。
沈师长几乎头皮发麻，他将烟头碾灭，叹道：“我不知道。”
“这都是当年线人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甚至性别也是我们猜的。”沈师长无奈地说道，“因为当时线人传递的信息是，那小孩年龄很小，穿着一条蓝裙子。”
“……蓝裙子。”
“嗯。”
朗承舟呢喃一般问：“还有吗？”
“说中文。一直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名字。”
沈师长语气悲壮地感慨：“应该是在集市附近抓来了一批小孩。一般他们只会留下男孩训练。而女孩子……最后的结果都不好。”
女孩，要不是卖到声色场所，要么就是当成x奴。但是无论男女都有一个下场——泯灭人性。
“用线人的话说，就是，那是一个出身很好的女孩。”
朗承舟点点头，很久没有说话。
“我父亲救了她？”朗承舟问。
“嗯。”
“……那那个女孩在哪里？”
沈师长摇头：“不知道，我们连她身份都不清楚，只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子，被绑架过，然后被你的父亲救了。”
朗承舟点点头，不再说话。
沈师长看了看手表，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理了理衣袖和领子，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朗承舟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我就先走了。”
沈师长站了一会儿，拍了拍朗承舟的肩膀，问：“你不要想太多。逝者不可追……你要向前看。”
朗承舟抿着唇没说话，末了，点了点头。
沈师长轻叹了一声气：“孩子……唉，好好保重。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找我，你知道我的手机的。”
他说完，大步往门外走，打开门，一直在门口戒备的警卫立刻进入状态，脚跟一蹬，冲沈师长惊了个礼，跟在沈师长身后。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朗承舟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垂着脸，许久没有动。
寒风呼啸在他脸上，他仿佛无知无觉，没有一点反应。
*
鹿回“蹬蹬瞪”从家里跑出来，一刻不停地迈着大长腿，跑到了小区门口，在看到朗承舟的汽车的时候，才送了口气。
“怎么了，突然找我？”
她一边问，一边打开车门，刚坐进副驾驶，坐在主驾驶上垂着脸表情不太对劲的朗承舟就忽然扑过来，狠狠搂住她。
鹿回吓了一跳，身子退了退，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朗承舟后脑勺上的头发，轻笑一声：“怎么了啊？跟小孩子似的？”
朗承舟将脸埋进了鹿回的脖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别说话，让我抱着吧。”
“嗯。”鹿回应了声。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朗承舟的背，然后将他搂紧。
车内没有播放音乐，朗承舟方才似乎一直都在安静的车内思考问题，这会儿不说话，只是粗重的喘息呼在鹿回的耳畔。
鹿回感觉到她胸口，朗承舟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丝心疼。
他脆弱难受的时候，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无声地悲伤。
“你如果想哭，哭也没事。”鹿回轻声说。
“嗯。”朗承舟没有反驳自己这会儿复杂的情绪。
鹿回感觉到胸口慢慢浸润温暖。
窗外天色越发昏暗，黑云压城，压得人心也有些沉闷。
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洋洋洒洒地落下，窸窸窣窣地在地上堆积。
鹿回一直看着车前挡风玻璃上雪花落下，融化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朗承舟已经睡着了，挡风玻璃上以及堆积了薄薄一层雪花了。
朗承舟突然微微一动。
鹿回忙问：“醒了？”
“我没睡。”朗承舟说道。
“你一动不动，呼吸也很平稳，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鹿回轻笑道。
朗承舟离开鹿回的怀抱，直起身子，静静地，认真地看着鹿回。鹿回看到他的脸，心里微微一痛。
他眼眶微微泛红，表情很寡淡，可是鹿回却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希望的熄灭——原先在他眼里跳动的光都似乎熄灭了。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朗承舟坐正，靠在车椅背上，抬起下巴看着天上的雪，将暖气开得更大一点：“冷不冷？”
“还好。”
鹿回回答。
她话音才刚落，就听见朗承舟突然说：“我今天知道我爸妈死了。”
鹿回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刚才说话了？”
“嗯。”他转头看向鹿回，表情平淡得似乎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你的……亲生父母？”鹿回难以置信，小心问。
朗承舟点头：“嗯。”
“……我……”鹿回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她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
“没事。不用安慰我。”朗承舟无奈地说道，“我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印象了，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鹿回知道他的话还有一个但是。
但是朗承舟这么多年都是抱着，存够钱，去全世界寻找亲生父母的踪迹，才会心无旁骛地打工，赚钱。他那么倔强，还不肯用朗家给的钱去寻找父母。
这甚至改变了他的人生观和性格。可是这会儿告诉他，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鹿回想象得到，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她什么也不问，静静地坐在朗承舟身旁，她知道，朗承舟想要找人倾诉，如果他想说，自然会告诉自己的。
果然，在车前挡风玻璃积起密密一层雪的时候，朗承舟开口了。
“他们在15年前就去世了。我的父亲是一名战士，牺牲在泰国。我的母亲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朗承舟顿了顿，苦笑着对鹿回说道，“你知道吗，他是因为在fan毒集团卧底，暴露身份才牺牲的。”
鹿回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触到一片冰凉。
她侧过脸细细地看朗承舟。
明明光线很昏暗，他的脸晦暗不明，可是鹿回这一次，却真切地看到了朗承舟的长相，清晰，明朗。
眉眼，双唇，下巴——一切都很清楚。
深深刻进了她的眼里，脑海里。
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在哭。
鹿回抿紧唇，选择没有在这个时候将自己这时候的变化告诉朗承舟，而是握紧他的双手，告诉他，她在，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