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朗承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推开家门，朗爸爸和朗妈妈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朗承舟进来，本来都没抬头，只是嘀咕：“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朗承舟低低“嗯”了一声，随口应了一句：“有事。”
然后闷头就要往楼上走。
“诶，等等。”朗爸爸突然喊他。
朗承舟身形一顿，侧脸看他。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朗爸爸问。
朗妈妈一听，也抬头仔细看他脸，拧起眉：“小舟，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没有。”朗承舟避开他们的视线，抿了抿唇低声否认。
“该不会是跟鹿回吵架了吧？”朗妈妈猜测道。
朗承舟拧眉：“没有。”他语气带了点不耐烦，说着继续往楼上走。
朗妈妈不依不饶：“诶，你别走！跟你说，你要让着人家女孩子，你性格不好，容易惹女孩子生气，也多体谅着她一点啊！”
“知道了。”朗承舟不耐烦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下来。
朗妈妈郁闷地嘟囔：“这孩子……”
朗承舟站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进去，转身走到对面房间门口，踌躇了好久，抬手迟疑半天，久久没有敲门。
他垂下手，叹了口气，又转身。
却不想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郎承帆疑惑地问：“诶，你回来了？”
朗承舟一怔，转身看他：“啊。回来了。”
“你在这里，是本来想找我吗？”郎承帆狐疑地问。
“没事了。”朗承舟顿了顿，往自己房间走，“晚安。”
“……啧，莫名其妙。”郎承帆拧着眉，感觉朗承舟有点奇怪。
关上身后的门，朗承舟默默无语，缓缓走到床边，摔到床上，长长呼气。
回家前他仔细想过，该怎么面对父母和哥哥，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亲生父母去世的消息。以及……哥哥知不知道？
朗承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手边的手机微微一震，他打开手机一看，沈师长发给他一串地址，他看了几遍记在心底，将地址删掉了。
*
过了元宵，学校陆陆续续开学了。鹿回因为开学就有课，提前回去报道了。研究生课程少，但是朗承舟还是在开学第一天，就送鹿回一块儿回学校。
他开车来鹿家接鹿回。
这是朗承舟第一次到鹿回家来。
鹿爸爸不在家，鹿妈妈第一次见朗承舟，上下打量他，笑得合不拢嘴，低声对鹿回说道：“小伙子不错啊。”
鹿回红着脸：“小心被人听见。”
朗承舟冲鹿回伸手：“把箱子给我吧。”
“嗯。”鹿回把行李箱推到朗承舟面前，然后回屋子里拿别的东西。
上了车，朗承舟问：“今天有课吗？”
“明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鹿回奇怪地问。
“确认一下。”
朗承舟说着，将车开出了小区，拐了个弯：“我带你先去个地方，然后再送你回学校。”
鹿回看着他的侧脸，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但是没有迟疑：“好。”
车子往城西驶去，越来越远，最后直接驶向了城市边缘。
鹿回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林子，房子越来越少，好奇地问：“是去动物园吗？”城西有一家动物园。
朗承舟看了她一眼：“等去玩那地方，我们可以去逛动物园。”
那就不是去动物园了？
鹿回越发好奇了：“那到底是去哪里？”
“墓地。”朗承舟说道。
“……墓地？”
“嗯。”
朗承舟低声应着。
鹿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谁的墓地，哪个墓地——她知道了。
那之后她不再说话，只是带着鹿回一路前往墓地缩在的地方。沈师长将地址已经发给了他。
城西公墓始建于二十五年前，是浮城比较年龄比较久的一座公墓。公墓里有不少墓碑已经没人扫了，都是公墓管理员每年帮忙扫一扫。
朗承舟将车停好，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捧白色雏菊。
“你已经准备好了？”鹿回惊讶地问。
“嗯，早上去买的。”
他带着鹿回进入公墓内。沈师长没有告诉他，他亲生父母的墓具体在哪个位置，他估计两人是在一块儿的，所以就问在大门值班室的管理员：“你好，我想问一下，程凯的墓在第几排？”
管理员年纪挺大的了，头发稀疏，他推了推老花镜，眯着眼睛问：“程凯？这里有好几个程凯，你说的是哪个？”
朗承舟想了想，低声道：“当兵的。”
“哦，那个我知道，每年都有部队的人来扫墓祭拜。”管理员大叔指着西面说道：“在那边第五排，你上去之后找一找，挺显眼的，他妻子也在隔壁。是个烈士啊。”
“好，谢谢。”
朗承舟牵着鹿回的手，往管理员大叔说的方向走。
正如管理员大叔说的一样，他们两人一同走到第五排，正想一座一座墓碑找过去的时候，两人都一眼就瞧见啦那显眼的墓。
并非多大多豪华，而是墓碑前，摆放的花很多。一看就是每周都有人来探望，并且不少。
或许是程凯的战友，也或许是朋友，但是朗承舟觉得……或许，是他的养父母。
就在浮城，有时间有精力，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们，不会忘记他。因为他们的小儿子，是程凯的亲儿子。
在墓碑前站定，朗承舟蹲下来，将雏菊摆在墓碑前，微微拧眉，看着墓碑上那张陌生男人的脸和墓碑铭，没有说话。
鹿回站在他身后，有些手足无措，缓缓蹲下来小声问：“是他吗？”
“嗯。”朗承舟应了声，然后对着程凯的照片说道，“爸，我是你儿子，承舟。”
鹿回打量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朗承舟不像他，程凯更加阳刚，五官笔挺，轮廓硬朗分明，但是唯独那双眼睛，父子俩一模一样，都非常有神，像有光似的，夺人眼球。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眼熟的很。
“这十五年我都没来看过你，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并不知道……你和妈妈已经去世了。”朗承舟说着，看着一旁的墓碑。
果然是许蔷的墓。
朗承舟长得像许蔷，她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笑起来很温婉，也很温暖。朗承舟给人的感觉跟她一点都不一样。
朗承舟将花摆在两人坟墓前，低低叹道：“我以为我能找到你们，看来段时间内不行了。”
“我其实一直都有想过，你们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只是不想去想这个可能性罢了。”朗承舟轻轻叹道，“沈师长说，爸爸是英雄。”
“那肯定是个大英雄。”
“她是鹿回，是你们未来的儿媳妇。很漂亮吧。”朗承舟拉着鹿回，鹿回脸红地看了他一眼。
“说什么呢。”她小声嘟囔。
“说点话。”朗承舟说。
鹿回挠了挠脸：“我要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可以。”朗承舟顿了顿，轻笑一声，“要不你就……说一下，你是谁。”
鹿回一怔，脑袋像是突然被人用钥匙打开了一个闸门似的，涌进了纷乱的记忆，让她一下子呆住了。
“不要怕，叔叔不是坏人。”
“孩子，你会中文，你是中国人？”
“这里很危险，但是叔叔不会让你有事的。”
“放心，叔叔会救你出去的。”
“嘘，不要出声，不要说话。”
“跟叔叔，你说什么都可以……”
“要不，你说一下，你是谁？”
……
“鹿回？鹿回！”
朗承舟的声音焦急地想起来，轻抚着鹿回的脸。鹿回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地上。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了？”朗承舟担心地看着她，抚过她的双眼。
鹿回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坐起来，轻轻颤抖着，看到眼前清晰无比的朗承舟的脸，还没说话，眼泪却淌得更加张狂。
“朗承舟……”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样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朗承舟温柔地，低低地询问，搂着她后怕。
鹿回摇摇头，垂下眼，声音微颤：“朗承舟……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末了，她笑了笑：“我刚才可能蹲太久，低血糖晕厥了，我没事……”
朗承舟拧着眉，不相信她：“真的吗？”
“嗯。”
朗承舟担心地看着她，叹了声气：“先回车上吧。”
“可是你……”
“墓在这里，又不会跑，下次再来看。先送你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去学校好好休息。”
“……好。”
过了中午，朗承舟送鹿回到了寝室，将东西都整理好，才离开。
郑繁简还没来，鹿回坐在椅子上，寝室内安静得吓人，鹿回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是罪人。
如果不是她当初乱跑，离开了父母的视线……如果不是她不够沉着冷静，大哭大叫……如果不是为了救她……
朗承舟的亲生父亲就不会死。
没错……程凯是被她害死的。
当年，程凯救了她，那之后程凯暴露遇害……
大概就是因为她。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