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不过6岁,爸爸刚刚事业有起色,挣了不少钱的时候,那年夏天,暑假,爸爸赚钱后,特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一家去泰国旅游。
那个时候,出国旅游还很新鲜,有条件能出国旅游的,肯定是经济条件很好的家庭。
当时的鹿回对经济条件好坏这个概念不强,但是能一家三口一起出国旅游,她非常兴奋。因为爸爸忙于事业,很少在家陪着她。
从上飞机开始,她就疯了一样到处玩,看什么都新鲜。
平时在家的时候,鹿回乖巧得很,也不怎么到处乱跑,可是一飞出了国,她就撒野似的,总是脱离父母的视线,到处跑来跑去玩,好几次跑丢,幸好都有惊无险。
然而最后一次,就出了事。
那个时候,大概是在一个泰国当地的集市上,导游说那附近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去吃吃看,但是不要脱离大部队。
鹿爸爸和鹿妈妈之前已经见识过几次鹿回乱跑脱离视线的事情,已经提高了警惕,鹿爸爸全程抱着鹿回,警告她不要再乱跑。
鹿回有些赌气,四处张望,看到了一家泰式炸鸡的小摊,香味扑鼻诱人的炸鸡突破重重人群,直扑鹿回鼻子而来。
鹿爸爸抱着鹿回有一阵子了,她已经六岁了,不轻了,鹿妈妈已经抱不动了,鹿爸爸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叮嘱她不要乱跑,才将鹿回放了下来。
正巧导游在介绍当地的特色小吃,鹿爸爸也是个爱吃的人,和鹿妈妈就津津有味地看他讲解,没有注意到鹿回这个时候,已经偷偷摸摸地跑走了。
鹿回抬头看着炸鸡,垂涎三尺却忘了自己身上没有现金。
小摊老板看鹿回可爱,操着一口泰式汉语问她要不要吃,鹿回点头,可是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钱,我替她买。”身边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突然说道,笑眯眯地替鹿回付了钱,拿了份炸鸡。
鹿回眼巴巴看着他:“谢谢叔叔。”
“我们到那边吃吧。”男人指着一旁的角落说道。
鹿回不疑有他,只以为是遇到了好心人,就跟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鹿回就记不清楚了。
再次醒来,她已经身处一个陌生幽暗的环境。
似乎是一个小木屋里,四周都看不到什么光,她被单独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除了地上有床破旧的被子,以及一只破烂的搪瓷碗,别的什么都没有。
门口有人在用泰语对话,低低的,鹿回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感觉嗓子很疼,大概是哭过,可是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很害怕,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六岁的小女孩,对自己的身处环境印象不深刻,可是却能感知到底是不是安全的环境。
她很不安全,鹿回幼小的心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实。
*
“然后呢……”郑繁简问。
她起身给鹿回倒了杯热水,揉了揉鹿回的肩膀。
鹿回披着厚厚的毯子,握住温暖的被杯子,缩在椅子里轻轻叹了声气:“然后……一个中国人出现了。”
程凯在两天后出现在鹿回面前,因为他是华裔,会中文,所以被派来教鹿回泰语,给鹿回送饭。
鹿回看到陌生人,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程凯就在哭声中,小声地安慰她:“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每次程凯出现,都会柔声细语地这样安慰,给她讲故事,告诉她不要怕,几天后,鹿回也冷静了下来,熟悉了他以后,不再哭泣,能认真听程凯讲话了。
这个时候,程凯才告诉她:“放心,叔叔会救你出去的。”
鹿回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询问,程凯打断她。
“嘘,不要出声,不要说话。”
鹿回点点头,小心翼翼看着他,乖巧地不再说话。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信任他。
程凯说:“你小声地跟我说一些你的事情吧。我好知道怎么救你。”
“跟叔叔,你说什么都可以……”
“要不,你说一下,你是谁?”
郑繁简问:“你说了吗?”
鹿回点了点头:“我说了。我出国前,爸妈就要我背家里的联系方式,地址,之类的信息,就是防止我跑丢,所以这次派上用场了。”
“大概一周以后吧,夜深的时候,他把我带出去了,送到了密林的一个草垛处,让我在这里等,会有人来接我,然后就不见了。”鹿回挠了挠头,“我记得也不清楚了,具体经过是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是他。长相跟墓碑上照片的人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把我带出去的。不过后来,却是有人来接我了,但我也被发现了。”鹿回叹了声气,“来接我的人开着小电炉在林子里逃,后来半路车摔了,我摔在了地上,撞到了头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就在医院里,我爸妈抱着我哭,身边都是警察和和医生。”
郑繁简拧着眉问:“然后你就忘掉了发生的一切。”
“嗯……是这样。直到今天才想起来。”鹿回咬了咬唇,“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不是就是那次摔到头,才得了脸盲症的。”
郑繁简一拍手,恍然大悟:“是说啊!我说你怎么暑假回来就不认得我了。你之前不是还跟我炫耀自己去泰国玩吗,可是叔叔阿姨都说你是在浮城出车祸摔伤的。看来都是在骗我们?”
“嗯……因为,当时绑架我的组织比较危险吧。他们也不能说出来。”鹿回轻叹,“到头来,我和朗承舟也算是一段孽缘。”
郑繁简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问:“真的不告诉他吗?”
“他能接受吗?”鹿回低着眼难受地说道,“恋人是害死他父亲的真凶,也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人。”
“怎么能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啊!害死他父母,让他的原生家庭破裂的人,难道不是那些该死的罪恶组织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时才六岁啊!”郑繁简恨铁不成干地吼道。
鹿回低着头,低声苦笑道:“可是我还是有罪恶感。很愧疚。如果不是我当时乱跑……跟陌生人走,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我唯独听不出朗承舟的声音,无法从他的声音辨别他的脸……是不是就是老天爷要我赔罪?这是我应该偿还他的宿命。”鹿回问。
郑繁简看着她,半晌,一拍鹿回的脑袋,吼道:“你神经病啊!好好地迷信什么!”
“别想了,你现在给我去刷牙洗脸洗澡睡觉,别想那么多!既然不想告诉他,就做好瞒着一辈子的准备!但是我相信,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有所变化的。”郑繁简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太武断了,于是怕自己立flag,又默默加了一句,“当然,可能最开始会有一点挣扎矛盾,但是这都是必经的过程,一定能想通的。”
“你想啊,这就是你们俩的缘分。好好睡觉,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