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承帆像是嗓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太艰难了。无论对谁都很残忍。
爸妈要是知道朗承舟已经晓得了这一切，会怎么想？肯定会担心朗承舟怨恨，进而自责，愧疚。但是他们把朗承舟当自己的孩子疼爱，谁也不想苛责他们。他们也许欺骗了孩子，但是却没有犯错，只是心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郎承帆也清楚，朗承舟不会责怪父母，但是……身为长辈，对于自己对孩子犯的错，撒的谎，肯定会难以认同。
“你想说吗？”郎承帆反问朗承舟。
朗承舟摇头：“目前不想。”
“他们会担心的。”朗承舟顿了顿，又加了个“但是”。
郎承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但是什么？”
“但是，这也瞒不住。他们早晚会知道。”
说的也是。
“而且，我想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朗承舟说道。
郎承帆拧着眉问：“你知道这件事了的话，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嗯。”
“谁？”
“爸妈的老朋友，也是我亲父亲的老战友。之前来家里拜年，说漏嘴了，后来我就找上了他。”朗承舟解释道。
郎承帆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他知道的应该更全才对，那应该都告诉你了吧？爸妈知道的不会比他更多的。”郎承帆很坑定地回答。
朗承舟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万一呢？万一他们还多知道点什么？
“我只是……想从不同人嘴里，多听一听，关于他们的事情，也许会有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他们的那一面。”朗承舟说。
郎承帆说不出话来。他明白朗承舟的想法，理解，体谅，也心疼。
“好。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都会帮忙的。别一个人自己憋着。”郎承帆说道。
“嗯，当然，我这不是第一个找你了吗？”朗承舟心安理得地说道。
“……”听着怎么这么不开心呢。
郎承帆离开后，朗承舟又在咖啡店独自坐了一会儿。
他想了很多很多事，脑子里杂乱一片，没有头绪。
刚才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跟郎承帆说。他想知道，能不能拼凑出，当年他的父亲程凯救的小女孩的情况。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应该是很关键的事情。
或许，关乎他的未来的事情。
*
周末，朗承舟回了家。鹿回也回了家，跟着郑繁简一块儿去郑爷爷那复诊。
“我看你前段时间，气色好了很多，怎么这会儿又憔悴了。”郑爷爷推了推老花眼，皱着眉不解地问。
鹿回抿着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在换季，入春了，有点不舒服吧。”
郑爷爷看了眼在一旁的郑繁简，想看看这个鹿回的小闺蜜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不想郑繁简机灵地很，眼睛滴流一转，就闪身出门，喊道：“啊，我就不打扰你们问诊了，我要给鹿回一个安静私密的空间。”
一定有事情瞒着大人们。
郑爷爷不动声色，看着鹿回新拍的头部CT图，挑眉问鹿回：“跟你那个，分不清脸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鹿回一怔，随即笑了笑：“我现在分得清了。”
“哦？”郑爷爷惊奇了。
“而且，不是靠声音。”鹿回带上了温暖的笑，可是眼里却带着点不一样的情绪，看着并不像开心，“他是我除了父母，郑繁简和爷爷你以外，唯一一个，不听声音就能分清楚脸的人。”
“从听声音都分不清，到直接能分清，跨度有点大啊？有过渡期吗？”郑爷爷啧啧称奇。
鹿回摇摇头：“不是很明确的过渡期，很模糊……似乎就……突然间。”
郑爷爷来了兴趣，坐正了身子，拧着眉：“嘶……是……有什么突然的契机吗？”
鹿回一怔，低着头笑了笑：“可能是吧。他出了点事，来找我诉苦，可能还掉了几滴眼泪，他第一次这样脆弱，我懵了，然后就发现自己好像……可以看清他了。”
郑爷爷睁大双眼，感兴趣地听着。
“他的五官，他的表情，他的声音，突然之间都清清楚楚，就好像原来有一层迷雾在他身上，这会儿突然散开了似的。然后就……什么都看得见了。”鹿回低下头，轻轻笑了笑，“除了看不见人心以外。”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郑爷爷接话说道，“原来的你可能还要算上一个脸吧。”
他这个玩笑让鹿回无奈地笑了，摇了摇头，鹿回叹道：“郑爷爷，我觉得自己有点迷茫。本来看不清他脸的时候，我还会觉得，自己跟他其实没有什么隔阂，我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心，我信任他。这会儿，我能看清楚他的脸，记得住他的声音，能过分辨的清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了，我反倒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什么恐惧？”
“感觉我们正在越来越远……我越发看不清他的心。也怕他看穿我。”鹿回难受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本来横在你们面前的困难突然没了，你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郑爷爷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
“你……还没告诉他你能看见他的脸，记住他的声音了吗？”
鹿回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都没说！”
“你会这么患得患失，肯定是隐瞒了什么。”郑爷爷拧着眉，猜测，“你肯定隐瞒了不止这一件事情。所以才会这样心虚。”
长辈就是太敏锐了，郑爷爷更是长辈中的战斗机。
鹿回被他这样一说，立刻噤若寒蝉，不敢搭腔。
郑爷爷一看，鹿回这不是心虚了吗，更加明白她一定有事情瞒着别人。
“跟我不能说说嘛？”他做为一个长辈，关心道。
鹿回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对不起，爷爷……不能说。”
郑爷爷点点头，心知肚明了。
这一定不是一个小秘密，说不好，是连父母亲人都不可以说的大事情——但是还跟朗承舟有关。
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笑道：“好了，不说了，我给你做几个检查。就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