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卖关子了。”二狗哼了一声。
赵沐笑着看了一眼二狗，伸手示意老道接着说下去。
“也罢！”
“这阴灵说到底，它也是一种生灵，它是失了肉体的生灵。”
老道士轻轻一合掌，说完看了一眼独自抱着酱肘子开啃的道童，发出一声轻笑，继续道。
“肉身与阴灵，就好比大地与草木，草木生其上，阴灵也并不是凭空产生的，需要媒介。”
“那草木离了土壤还不直接死了，哪有离了土壤还能存活的？”二狗再次发表观点。
老道点头。
“这么说确实没错，可你想想，草木是刚离开土壤就马上死去的吗？”
“就拿最为常见的春来插柳来说，有的草木离开土壤之后，仅仅需要一点水源，就能再次扎根重生。”
“这种方式的重生，甚至可以摆脱老枝病虫的困扰。”
“从虫眼遍布的古柳之上截取一截新枝，插入土中，灌以清泉，不需多久，就能让它再次朝气蓬勃的活下去。”
老道语速缓慢，急性子的狗二这次偏偏没有催促，反而若有所思。
赵沐当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这种扦插之法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好奇的是，难道精神体可以通过转移身体，以此来摆脱肉体寿命的限制？
赵沐道：“那阴灵也可以通过占据一副健康的身体，来获得重生？”
他刚刚问完，恰好清酒也在此刻被送了过来。
老道士等小二给几人的酒碗内都满上之后，也没有太多将就，端起酒碗示意之后深饮一口。
随意的用宽大的道袍袖口抹了抹，道：
“是这样没错，也不是全无限制。”
“首先，得修成那传说之境，得以让灵体可以脱离肉体的束缚，不说离体之后可以畅游四海，至少能够短暂存在于这片天地间，不至于离体之后立刻消散。”
“至于这短暂是多短暂，得取决于再次进入肉身的时间。”
“这肉身可以是原本的肉身，也可以是一副新的肉身。”
“当然，如果进入的是新的肉身，自然不是能闯入就算了事。”
老道伸出筷子，夹了几片牛肉，蘸了点酱汁，送入口中。
稍作咀嚼。
又饮下一大口清酒。
“他人的肉身，或者可以不是人，这具肉身需要同闯入的灵体匹配，就如同扦插柳枝，还得需要将其插入适合它生存的土壤。”
“如果是随意插入地下，那么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这点赵沐表示认同，即便是夺舍，也不可能毫无制约。
“如果高度匹配，那么第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第一步进入一具与灵体相匹配的活着的肉身之后，第二步才最为凶险。”
“可是同肉身之内原本的灵体抗争？”
“对！”
“每一具肉身都不会是行尸走肉，它们都有自己的意识，区别在于，意识的强度有高有低。”
“阴灵本身就是高度凝集的意识体，它们可以脱离肉身的束缚，独自存在于天地之间。”
“虽然如此，却也无法完全摆脱，至少如今这片天地间没有可以永久不用依附肉身的阴灵存在。”
赵沐抓住了这句话的终点，没有可以不依附肉身的阴灵，那么就是有阴灵尚存。
“先生所见，可是祁城之内那只……或者不止一只？”
“正是祁城之内那只，老道与徒儿所修功法特殊，排斥一切异灵，让它对我两的肉身根本不感兴趣。”
“如此才能这般轻易逃过一劫。”
“再说这阴灵入体之后，就需要同掌控肉身原本的意识争夺，孰强，则孰会获得新的肉身掌控权。”
“老道早些年间见过，一只虚弱不堪的灵体，走投无路之下，强行闯入一名精壮男子的体内，开始夺舍。”
“无奈男子血气旺盛，阴灵本就羸弱，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而那男子也并不好过，能离体而存的灵体本就不是凡物，即便再虚弱，也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易覆灭的存在，那男子也是占据主场之利，外加精气充足，才得以保全性命。”
“听说，那精壮的男子事后大病三年，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那它为何已经极度虚弱的情形之下，还去夺舍精壮男子呢，去寻个羸弱书生不是更好？”
二狗子似乎对这些极为感兴趣，听的是津津有味，此刻得空，插了一句。
“如果是个羸弱的书生，本就体弱，再加上夺舍之时精气的消耗，即便肉身不在夺舍之中当场坏死，也会因夺舍过度消耗精气，变成一个病秧子。”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听说过一些，有人夜行，撞见不详，一病卧床，恢复之后身体也大不如前。”
二狗子惊呼，似乎因为生活中有事件贴合，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
老道白了他一眼。
“每一次夺舍，不管是对灵体，还是肉身，都有着巨大的消耗，岂可儿戏？”
“想要快速将精神再次恢复到夺舍前的境地，自然是需要更好的肉身作为本钱。”
“你说能修到意识离体的，哪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谁又愿意落得个手无缚鸡之力，去过接下来的生涯。”
二狗似乎有些不服，一拍胸脯，开始争辩。
“你可是说过，我去了祁城铁定会被夺舍。”
“我好歹也是一名武者，精气都已打磨堪至巅峰，难道是那么轻易就被夺舍的存在？”
“你是不是太过小看金某人！”
老道嗤笑，提起筷子夹菜，他一点同二狗子争辩的意欲都没有。
赵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二狗子原来信金！
金狗？
要是金的藏獒，那得值不少钱。
不过二狗子说的也没错，后天巅峰的精气神基本上已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况且他正直壮年，远没有到精气开始衰退的年龄。
“是不是祁城的灵体较为强大？”
“没错！”老道士应声。
“祁城的阴灵之强，老道生平仅见。”
“强到何种程度？”
“无惧日光。”
“无惧日光就算很强？”
“自然，日光之中含有部分太初之力，通常情况下，极为微弱的太初之力就可对灵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赵沐一愣。
这是他再一次听到太初之力。
上一次听闻还是李长青的口中。
所谓太初之力，他只有大概的印象，辐射能量！
是的，辐射！
他之前根本没有考虑到，阳光之中是含有辐射的，如紫外线、红外线、蓝光。
这些辐射对人体通常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太过微弱。
可以说阳光本身就是太阳辐射，是热辐射的一种。
阳光之中的热量就是太阳辐射能。
太阳之中有害的辐射基本都被星球外的大气所过滤，剩余的都是对人体几乎无害的纯能量型辐射。
可是。
对人体无害，不代表对灵体无害。
这么说肉身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滋养能掌控肉身的意识体，保护其不受外在因素的侵害。
眼下听老道所言，太初之力是辐射，也不只是辐射。
至少阳光这种热辐射不能算是太初之力。
“不知阴灵可有等阶划分，如武者这般后天、先天之流？”
“有的！”
老道士放下竹筷。
“最低等的阴灵，唯阴可存，沾不得半点火光阳气。”
“还有更加强壮一点的阴灵，能御风而行，可短时间沾染日光。”
“至于祁城的那只，已经不能算是阴灵的范畴，它有魂壳护体，就连午时烈阳都无法侵其灵。”
“称之为灵魂更加恰当！”
“那道灵魂似乎失去肉身尚久，魂体之上已经没了丝毫阳息，按理说就是灵魂，离了肉身，也是无法独立存在这么长时日的。”
“灵魂！”赵沐沉吟。
他此刻终于知道，老道士先前所说，普通人死后根本无法凝聚阴灵是什么意思了。
有魂壳护体的阴灵，可不就是凝魂境的修士么？
只不过是失去肉身的凝魂境修士。
寻常人死后恐怕连意识念头都无法收拢，谈何化为阴鬼，恐怕一阵风过去就得消散。
原来这世界真的是对普通人充满恶意。
世上有阴灵存在没错，可也绝对和普通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人家死后可以暂时化为阴灵，苟且一段时日，甚至有可能夺舍重活一世。
而普通人呢？
死后化为什么？
化为尘土罢了……
神鬼之说不过是普通人对世界最后的美好念想，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你想，死后意识都随之消失，还谈什么轮回？
轮回即便是有，那也是为修行者准备的。
或者说，是高阶生命体。
……
祁城异变已经百日出头，这么说那只灵体肯定是有着什么宝物依托。
否则，没有宝物滋养魂体，如何能百日不消？
“那灵体是否有更高的等阶？”
赵沐觉得这一趟真的没白逛，算是遇到了专业人士。
他盯着老道，试探的问道：
“比如结魄之后？”
结魄……
结魄！
老道士一惊。
当今世上，连知道魂体的都没几个，寻常世俗都以莫须有的神鬼相称。
而他……
面前这位居然说出结魄！
这只有一个可能，面前这位是修行中人。
而且不是初入修行门槛之人。
初入修行门槛，不会知晓魂境之后是魄境，恐怕很多初涉修行之人连灵境都未摸透。
既然不是初修者，又不了解阴灵离体的，那么很简单，他未至魂境圆满！
寻常灵境，不得离体之法，灵念根本无法离体，不知晓再为正常不过。
至于魂境，未圆满之时，一心凝练魂壳，根本无心他顾。
寻常灵境唯有死过，方才会知晓，灵念离体之后还可夺舍。
这和人饥饿之时会自然寻找食物一样，是灵体的本能。
当然，
也可能是面前这位故意藏拙。
不过眼下，老道根本没有太多心思继续想下去。
他一改最初的随意姿态，郑重起身，冲着赵沐行了一礼。
“老道眼拙。”
他此刻的内心是真的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