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枝是哭着去找箫信的,箫信听后,只觉得整件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或许沈瑜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她再这么下去,身体也会吃不消。
为了安抚羽枝,箫信没有告诉她太多。只让她好好看着顾敛,不用再跟着沈瑜了。
其余的事情则是交给他。
晚上的时候,箫信从一个虚无之境修士口中得知,沈瑜每日都起得很早。天都还没亮她就会往山门方向走,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
就此箫信打算起个早床,打算亲自去看看。
次日一早,箫信果然等到了沈瑜。她脚步轻盈,确实是朝着山门方向走的。箫信悄悄随在她身后,尽量不让她发现。跟着她出了山门,走石阶走到了半山腰。
才知道她去的是叶长老的住处。
为了不让沈瑜察觉,箫信站得远远的。他看见沈瑜敲了敲门,随后叶长老将门打开,递了一个药瓶给沈瑜。沈瑜接过东西后便将其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行礼过后,就离去了。
看上去,很正常。
待沈瑜走远了,箫信才往那小草屋去的。他敲了敲门,就听到了一堆东西掉落的声音。
这叶长老的脾气箫信是见识过的,此番也是做好了准备接受怒火的,所以这样混乱的情况他依旧是站在原地了。
屋内则是传来了一声:“哪个?”
“我是箫信。”箫信咽了一口唾沫,调整了一下心情,“想来向你请教沈瑜的事情。”
屋中人沉默了很久,也让箫信觉得自己等下可以感受感受什么叫被骂得狗血淋头。
但叶长老将门打开了,除了看向箫信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四目相对之间,箫信最终还是等来了一句:“你先进来。”
“……好。”
箫信走进去,见小草屋中很乱,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晒好的药材与一些瓶瓶罐罐堆积在一起,是不是还会夹杂一本医书古籍。
整个屋子也就床榻附近干净整洁一些,箫信等叶长老清理了好一会儿,才能有个地方坐下。
叶长老就坐在他对面,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金子似的。
箫信问道:“叶长老这是在配置新的药方吗?”
不然以叶长老那个脾气,哪里会愿意住在一团乱的屋子里。
叶长老看了他一眼,让箫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最终见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沈瑜那丫头。”
原来沈瑜从回来后就患了郁思症,不算严重,但也会左右她的情绪。而这段时间突然就有了咳血的症状,与郁思症无关,更像是一种反噬。
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去不自觉地伤害别人和她自己,这咳血的痛感,倒让她清醒的时间多了起来。
但那反噬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叶长老不知道缘由,即便是查了很多古籍偏方,也没有个根治的法子。
所以,叶长老让沈瑜每天来他这里一次。在配制出新的药方之前,他只能给沈瑜止疼的药丸。
那东西吃多了会有很强的依赖性,沈瑜从最初的一次一颗,换做了一次两颗。
叶长老便只能强制控制她用量。
“那是什么反噬?”
叶长老挥了挥手:“我若是知道,早便把她治好了。”
箫信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沈瑜那丫头以前不是这样的,游历回来过后,就变了很多。以前她与顾敛关系很好的,还欠我九万多积分来着,我还等着他们和好,继续还呢。”叶长老仔细捣着药材,将话说得很平淡。
叶长老见证了两人的成长,本以为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也让箫信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沈瑜和顾敛的时候。沈瑜男扮女装没有什么违和感,性子活泼,说话有趣。
与现在的沈瑜,判若两人。
就前几日沈瑜来接他,御敌之时果敢而又坚定,好像只有在战中,才能让她寻回几分曾经的风韵。
叶长老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箫信也不再打扰,他向叶长老道别后便离开了。只是他将门合上后,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发呆的沈瑜。
箫信有些心慌,就像是被人看破了一切。
两人去了山腰处的清泉边上,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箫信看沈瑜抱着自己的腿,一直不说话,便率先开口说了一句:“还是被你发现了。”
其实箫信早该想到的,依照沈瑜的修为,她不可能对跟踪的人毫不察觉。
“嗯,早就发现了。”她目视着前方,轻声说着,“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
从羽枝第一次跟着她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她没有说破,那不在意的神情也不是装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对一切都失去感情了,唯独想起顾敛,会有多种情绪在心底交汇。
心痛的次数多了,就想要去躲避。
“你就不想将这一切都弄清楚吗?你若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的。”箫信看着她,就好像是水底的藤蔓。原本不想动的,却因为水流的力太大,不得不随之飘动。
她想逃,但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我没有什么苦衷,只觉得自己有病。”沈瑜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喜欢追逐得不到的人,又热衷于践踏别人的真心。”
得不到的人是洛闲,她践踏着的人是顾敛。
他们都是人,却在她这里分出了一个优劣来。
“我好像很喜欢洛闲,就觉得满腔热血,都得为他的。可有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沈瑜想起,在南荒结界被打开的前一晚,她与洛闲有些不愉快。
那时候洛闲在与几个势力的首领商量对策,沈瑜闲着无事,也加入了商议,还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头领们都夸赞沈瑜英勇果断,唯有洛闲变了脸色。
他说他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他说女子就该贤良淑德,在家中相夫教子。
沈瑜没有和他吵,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次日依旧是为他执剑争锋,用一身的灵力打开了南荒结界,毫无怨言。
自沈瑜灵核有损后,洛闲对她好了一些。沈瑜也尽力往他喜欢的方向靠,慢慢改变。
她不喜欢当笼中雀,看着洛闲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她一生的愿望只余下了一个。
留在洛闲身边,待他万般好,不求回报。
“很荒谬吧,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我好像是忘记了很多事情,然后这段时间想起了一些片段,让自己越来越混乱。”
沈瑜自嘲地笑了笑:“我自是一门心思都在洛闲身上,但我看到顾敛受伤又会觉得难过、但难过着难过着,心里又会有一个声音喊着洛闲的名字,警告似的,一遍又一遍。随后两种情绪在心底作斗争,没完没了的,无论哪边赢了,我都会觉得心痛难耐。”
她随在洛闲身后两年,洛闲待她一直很平淡,都是她不停地在追逐洛闲的脚步。在求亲之前,洛闲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去避开沈瑜对他的情意。但沈瑜呢?只要是洛闲有难,她都会是那个站在他面前不离不弃的人,
可最终结果,又哪里像沈瑜想象的那般美好?
沈瑜心底的火焰被浇熄了无数次,也燃起了无数次。洛闲弃了她,杀了她父亲,她还是如初般,对他有着浓烈的爱意。
可顾敛待她极好,一直将沈瑜放在他心尖上。得到的却是沈瑜的恶语相向,冷漠绝情。
从沈瑜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洛闲时,就已经是握着刀,将他的心给刺穿了。
这不是践踏他的真心,是什么?
箫信看着沈瑜,他最初没有想到沈瑜会告诉他这么多的。但沈瑜愿意向他倾诉,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不知道沈瑜内心有这么多纠葛,这些纠葛错乱地缠绕在一起,将会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可沈瑜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区分了,才会如此。
箫信轻声问道:“你不是不愿意去见他,而是不敢,对吗?”
沈瑜没有回答,但箫信看到她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左眼眼眶就涌出了泪水。
泪水落在她衣裙上,晕开了一个小圆点。沈瑜用指尖触了触眼角的位置,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滚烫是真的,触感也是真的。
只有沈瑜自己不知道。
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的,就在这时变得有些慌乱了。
“人生在世,有很多地方必须要做出选择。既然逃不开躲不过,倒不如试着去面对。可能很多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不问他是什么感受,也不告诉他自己是什么感受,那事情如何解得开呢?”
箫信的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条帕子递给沈瑜让她擦擦眼泪。
沈瑜本是想拒绝的,但她看到箫信手上的那条帕子很特别。
雪白色的方形料子,一角绣着一个‘瑜’字。针线功夫极差,歪歪扭扭的。
却让很多记忆占据了沈瑜的内心。
无尽夜色中,只有眼前那一盏灯火。她握着木绷子,一针一线,都绣得很是认真。可她终究是能力有限,手指都不知道被针扎破了多少回。因为眼睛老是盯着那一处看,余光里都带了一团白色光影。
可她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