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说道:“如今,我们杨家族亲叔辈依旧承袭漳州卫指挥使之职,你不妨投身于他的麾下,等待时机,冲杀疆场,报效朝廷。”
杨震威闻言,早已泪流满面,他自小丧父,是母亲一手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如今,母亲年迈,又体弱多病,自己又怎么忍心弃她远去呢。
杨震威强压下从军的欲望,安慰道:“母亲,您说得是。孩儿这次去应征民工,也是帮助县老爷建筑御倭的铳城,这不是一样在保家卫国吗!”
陈氏明白他的心思,不再勉强道:“去吧,母亲虽然年迈,但要照顾自己还是可以的。你放心去做你想要做的事,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帮助县老爷将城墙建好,别辱没了我们杨家的声威。”
杨震威点了点头,道:“这次修建城墙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便可完工,孩儿会时常抽空回来看您的。”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陈氏磕了四个响头,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门。
过了数月之后,溪尾铳城兴建完竣。余应桂又于港口堡北门外的沿岸处垒石兴建起了一道关隘,取名“中权关”。
杨震威与母亲在港口堡中度过了两年的安逸生活。
崇祯四年的某日夜晚,一伙海寇驾驶着十数只帆船,如入无人之境,仅一个潮水便来到了月港大泥海岸之外。海寇们正准备偷袭海澄县城时,突然有几名小喽喽发现港口城上火光冲天,江面上更是星罗棋布,全是密密麻麻的船只战舰。
海寇们大吃一惊,连忙跑到船舱禀报海寇头子刘香。
刘香心中不禁疑惑不解,前些日子,他刚刚派遣细作乔装打扮潜入海澄县城摸底调查,发现城中不仅没有重兵把守,又正逢县令余应桂调任。这才不想错失良机,亲自率领众海寇破浪而来,决定连夜偷袭海澄县城。只是,为什么才过去两三天,城中便布满了重兵?
刘香猜测,这可能是余应桂临走时留下的疑兵之计。因此,他亲自挑选了几名胆识过人的彪悍爪牙,领着他们悄悄地划着小船慢慢地逼近大泥铳城,仔细地朝港口堡上瞭望一番。
只见港口堡上的确灯火通明,所有的守城官兵均身披铠甲,手持利刃,威风凌凌地站在城楼上守夜。除此之外,城墙上的跑马道上不时还有两列十数人组成的巡逻队伍,由南北方向交叉巡城而过。
刘香见此情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如今的海澄县把守得如此森严,只好带着几名爪牙返回贼舟,下令开拔,扬帆撤退。
回到贼巢,刘香越想越气,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唤来探查的细作,将其破口大骂一番,指责他没有仔细地调查清楚,害得大伙劳师动众地白跑一趟。
细作心生委屈,大叫冤枉。
刘香闻言更是火冒三丈,立即命人将他拖出去重重地打了二十个板子,以作惩戒。
细作趴在床上越想越是奇怪,明明探查得非常清楚,又怎么会突然有重兵防守的?带着众多疑问,他强忍着臀部的疼痛,再次乔装打扮潜进了海澄县城。
这次,细作不敢大意,细心地调查一番,并询问当地的百姓,海澄县县令是否已经到任,为何晚上有这么多的重兵把守。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大家都说他眼花,如今的县城哪有什么重兵把守。他正感疑惑不解时,一个卖水果的小哥透露出一件惊人的信息。
据闻,港口城外有座伽蓝爷庙很是灵验,而且有求必应,常常显灵护佑城中百姓的安危。得此消息后,细作立即返回贼巢向刘香禀明原委。
刘香将信将疑,但又措手无策,于是询问身边众海寇,有什么办法可以破此法术。
经过一番商讨,一个海寇喽喽想起了以前听老人说过破解之法,于是将自己的所听所闻细细道出。众海寇一阵欢呼,刘香立即命其前往伽蓝庙,破其法力,回来后将重重赏赐。
第二日一早,这名海寇便来到了港口堡的北门外,他走进伽蓝爷庙,左右观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铁锤和一根尖锐的铁锥,铁锥对准伽蓝尊者神像头部,猛然一锤下去。
突然,庙外风云变幻,乌云密布,一阵大风呼啸地从庙外吹将进。一时间,供桌上的祭祀品、香烛,神龛上的帘布、挂饰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海寇,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触犯了神明,心中不免十分畏惧,但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于是,他抡起铁锤,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连番敲击在铁锥上,直到铁锥没入神像头顶为止。
这时,一道轻烟从伽蓝尊者神像的头顿上顺着铁锥喷射而出,立时风停天朗,恢复正常。
海寇知道伽蓝尊者的神像已经退了神,便收起铁锤返回賊巢。
是夜,刘香再次率领贼舟来到大泥海岸。这次,海澄县城果然一片寂静,港口城上也不见一点火光,一个人影。
刘香率领着一众海寇蹑手蹑脚地登上海岸,绕过大泥铳城,在细作的里应外合下打开城门,进入港口堡大肆劫掠一番。
正在睡梦中的杨震威猛然被屋外的哀嚎声惊醒,他跑出屋外观望一番,见是海寇劫掠而来,立即返回内屋,背起老母亲便冲出了农舍,一路上挥舞着大刀砍退数名海寇,跟随着逃难的百姓往县城方向而去。
杨大刀知道海澄县城也非久留之地,于是背着母亲与部分从龙溪县一起逃亡的乡亲们一道,欲从青浦搭船,过海门,登上中左所稍做休整,而后再由中所左辗转入同安界,往泉州府避难。
杨震威等人刚刚要从青浦驾舟出海,陈氏便对儿子道:“威儿,你还是把我放下,自己先走,我一个孤寡老妇,海贼想必也不会为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