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姝正要开口，旁边的兄长却暗暗摇摇头，换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姑姑本身。齐世姝哪里不明白兄长的意思，只是心里却着实为姑姑和表妹伤心，更是恨透了那一家子。
东府，思兰院
“小姐，小姐，奴婢有要事禀告！”青花在帐子外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柳婳祎听到声音就醒了过来，起身亲自拉开了帐子：“怎么了，是不是府中又出了事情？还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不好？”
青花拿过一边的外衫给柳婳祎套上，想着刚刚自己听到的消息，整个人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小姐，是汪嬷嬷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退避了所有人，现在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是什么消息？关于柳子杰的？”柳婳祎冷静地开口，心里明白汪嬷嬷应该是已经查到了什么事情。青花想到主子这些日子对少爷的态度，心里终于定了定，也许，小姐是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了。
青花上前凑近了主子耳边，把自己从王嬷嬷那边得到的消息仔细说给了小姐听：“汪嬷嬷之前先是找到了那个稳婆，从稳婆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原来少爷小的时候，因为难产，一出生就有些先天不足。”
“只是因为当时夫人生产力竭了，汪嬷嬷又要照顾主子实在没有办法分心。当年的老太夫人也不放心把玄孙交给那些没有什么经验的婆子丫鬟，就亲自带着孩子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一住就住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
“后来夫人把孩子抱回去的时候，小少爷不光哭声大了很多，还能吃能睡，喜得夫人连连给老太夫人磕头，说老太夫人是母子俩救命的稻草。不要说夫人了，当时连侯爷都很是高兴，亲自又去谢了老太夫人。”
柳婳祎点点头：“这些事情，母亲那时候也和我有提到过，说是因为哥哥从小艰难了些，又是在老太夫人手中活过来的，难免就对他有些娇惯。甚至也因为这个原因，母亲认为哥哥和侯府有不可分割的缘分。”
青花叹息着点点头：“是啊，汪嬷嬷说，那时候老太夫人去世没有多久，夫人因为害怕在侯府待着不痛快，就带着小姐和少爷搬到了东府住。谁知道在东府住了没有几天，小少爷却接连发烧了几日都不好。”
“夫人急得不行，只好带着孩子去求老夫人给孩子请个太医来看看，说来也是奇怪，少爷在侯府吃了一剂药，烧就退了。夫人以为孩子没事了，就带着回府，结果当天晚上就又烧了起来，反复不断。”
“这个时候，东府就有人隐隐约约得说，少爷可能八字和东府不和，孩子适合在侯府养大。要不然为什么之前出生的时候先天有些不好，在老太夫人身边养了一个月就好了，现在到了夫人手上又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可当时少爷已经有了两岁左右了，平日里也是夫人带着并没有什么问题。夫人觉得可能那个时候换季，孩子有些不适应而已，就没有理会那些话。反而更加全心全意照顾少爷，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可就是这样，少爷一直高烧不退，甚至最后出现了呕吐现象，实在让人担心。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抱着孩子去了侯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进侯府就觉得少爷好了很多，到了晚上连烧都退了下去。”
“这时候，夫人就是不信什么也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风险，只能把孩子养在了东府。只有偶尔有机会会带着少爷来东府住个一两晚，平时里多带着小姐你上门找少爷亲近。这样一直以来也相安无事。”
“因为事情一直没有什么破绽，再加上当年少爷发烧的那段时间整个府中人仰马翻，所以也没有人会奇怪这个事情。直到最近夫人让汪嬷嬷查查当年的事情，一个在东府几年的老婆子在喝酒的时候吐了一些口风。”
“哦？”柳婳祎微微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倾听。
“那婆子那天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去了更衣的地方，因为那地方在府中的西北角，平日里也都是一些下人婆子去的地方。再加上那婆子二两黄汤下肚，早就没有了白日的机敏，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夫人屋子里的葡萄正好当时也在更衣，只听到旁边那个婆子在自言自语的嘀咕，本来也是不清不楚的，谁知道却突然进来了厨房的刘妈妈。刘妈妈有个儿子最近身子不好，就和这个婆子唠叨了几句。”
“谁知道那个婆子却突然开口说，你在厨房，你儿子又长期吃你带回去的东西，自然身子是养不好的。这可不是你的问题，这是这个府上很少有人知道的秘方。那刘妈妈一听之下大吃一惊，连连问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矜持了一会儿，等刘妈妈又恳求了一番才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正是因为厨房后面那一片野生地。那刘妈妈大吃一惊，野生地不是草药吗？虽然平民百姓不认识什么名贵药材，但是普通的药材还是知道一二的。”
“那婆子冷笑一声，什么草药，那野生地又名猪妈妈、老头喝酒。春天开紫红色花，有的带黄色，花的形状象唇形的芝麻花。根黄色，叶上有毛，有苦味。吃后吐、泻、头晕和昏迷。你常年在厨房做工，有花粉飘进来或者别人扔几片叶子进去，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东西很少有人知道，就是一般人也只是以为这东西是有用的草药，谁会去防备它。要不是这个东西，当年府中少爷也不会这么三灾九病的，说来说去，这么多年这东西非但没有被人发生，反而是越来越茂盛，真是奇怪了。”
“葡萄当时听到这话就死命捂住了嘴巴，她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只是外面的人若是知道，恐怕她很难有命了。那婆子说完这话，似乎连酒都醒了醒，等刘妈妈想要仔细再问的时候，她是再也不肯开口了。”
“葡萄一直等到两个妈妈都走了，这才从净房中出来。她当天晚上就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汪嬷嬷，汪嬷嬷当晚就去了那婆子的房间，连夜审问了那个婆子一晚。”青花说到这里更加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什么？应该不仅仅是当年兄长生病的事情，对吗？”柳婳祎墨黑的眼睛沉沉得看着青花，里面的冷寂让人不敢敷衍。青花点点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接着开口：“那婆子原来就是侯府的人。”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这婆子在没有来东府之前，是在侯府蓝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在蓝姨娘没有做姨娘之前，她是蓝姨娘认的干妈！汪嬷嬷也没有问什么别的，先是问了婆子家里的情况和子女。”
“等到婆子不注意的时候，又问，当年夫人生小少爷的时候，是不是蓝姨娘也正在生产？那婆子那时候没了防备，这才开口吐露了消息，当时齐夫人正开始要生的时候，蓝姨娘还没有到生产的时候。”
“只是后来杨夫人身边的辛嬷嬷正好去了蓝姨娘院子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到半个时辰，蓝姨娘就开始早产了。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在齐夫人那里，根本没有人关心蓝姨娘的死活，甚至连个大夫也没有。”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婆子亲自动手帮自己的干女儿接生。那婆子虽然不是做稳婆的，但是到底自己生产过，还是懂一些基本的东西的。也是命中注定的，齐夫人虽然身边有很多人，但是由于难产，孩子一直没有下来。”
“反而是蓝姨娘虽然身边没有人，但因为不是难产，比夫人要早生下来半个时辰。”青花说道这里，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似乎是在衡量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应该自己来说，但是不说又不知道怎么办。
“你直说就是，现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柳婳祎在青花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到了现在也不急着出门了，她现在想要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至少接下来的事情里面，她能够提早做好准备。
“那婆子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要遭。只是这个时候，齐面带了那婆子的小孙子进来，那婆子本也不是什么忠仆，知道自己的孙儿被拿捏住了，索性就一股脑都交代了。齐面带了孩子下去，汪嬷嬷就等着她开口。”
“只听那婆子说，当时蓝姨娘生下孩子，得知是个男孩的时候，却是极端的害怕。婆子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想到杨夫人现在还没有儿子，姨娘运气好生了一个儿子，还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谁知道，那兰姨娘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让那婆子去了当时夫人正在生产的院子打听，夫人有没有生下孩子。那婆子去的时候，正好是夫人生下小少爷的时候，也听到了那句大夫说得小少爷先天不足的话。”
“因为小少爷暂时没有人照顾，所以这个孩子就被安置在老太夫人那里照顾。那婆子把听到的消息传达给蓝姨娘的时候，蓝姨娘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像是心事重重一样。可到了当天晚上，蓝姨娘就抱着孩子偷偷去了老夫人的寿安堂。”
“蓝姨娘进了寿安堂之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精神却比之前要好了很多。那婆子一开始只是以为蓝姨娘生了儿子，想要寻求老夫人的庇佑才来这一趟，只是想要给孩子一个保障。”
“可是到了第三天，夫人的小少爷因为洗三礼的原因，身边暂时只有一个奶嬷嬷在，其他人都在院子赴宴。蓝姨娘却突然让婆子去想办法支开了那个奶嬷嬷，偷偷进了屋把小少爷给抱了出来。”
“蓝姨娘抱出了孩子以后，给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再把自己的孩子抱回了原来小少爷在的院子，放进了摇篮里。之后那摇篮里的孩子，就成了夫人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大少爷，柳子杰。”
原来如此，柳婳祎终于恍然大悟。前世她一直没有办法明白，蓝姨娘到底是因为怎么把自己的儿子变成母亲的儿子，并且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可现在听到这里，她大概可以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了。
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其实很难去分辨孩子的长相，更何况才几天的孩子。母亲刚刚生下哥哥的时候，那时候因为难产，孩子有些不足，自然不好马上换，要不然虽然看容貌看不出来，但是看气色还是有差别的。
但是过了几天之后，两个孩子本来就是一个父亲，脸型什么的都会有相似的地方。再加上两人出生的时辰差不多，养了几天气色什么的也会好一点，这个时候换孩子，除非是实打实有标记在，否则很难有人看出来。
再说了，就是稍微有人怀疑，也可以让人用渐渐长大，吃奶胃口好长得快这些理由来搪塞过去。当时内宅虽然还是老太夫人当家，但是李氏是未来侯爷的亲生母亲，柳平和柳博不一样，本来就更加亲近自己的母亲。
如果蓝姨娘做了掉包的时候，又有李氏在后面扫尾，甚至就连身边的奶嬷嬷都一口咬定这个孩子就是齐氏的孩子，谁又回去怀疑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柳婳祎简直要为蓝姨娘这样的勇气犯冷。
杨氏在那个时候吩咐辛嬷嬷上门绝对是不安好心的，但是蓝氏在早产之后，立马就想到了调用了母亲的孩子来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先是打听母亲的孩子的情况，又毫不犹豫地拉了同样憎恨齐氏的李氏下水。
也难怪前世后来，柳子杰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大孝子！柳婳祎浑身冰冷，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那原来的那个孩子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之前听人说过，那个孩子很早就死在了侯府。”
青花听到主子提到这个孩子也有些不舒服，不过事情已经说到了这里，再多的隐瞒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是的，真正的小少爷被换走了之后，蓝姨娘因为一开始害怕几乎从来都没有带孩子出现在人前。”
“小少爷本来就体弱，不过满月而已，因为院子里看护的人不小心，孩子因为一场风寒没有受到及时的处理，就去世了。”青花红了眼睛，她自幼和妹妹吃尽了苦头，心里也为那个孩子感到伤怀。
本来应该是千金玉贵的命，谁知道却一朝沦落，成为了姨娘的孩子不说，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那蓝姨娘平日里看上去也是挺文静一个人，可背地里居然那这样恶毒的心思和手段用在一个孩子身上。
想到每次去侯府看到蓝姨娘那某温柔的笑容，青花现在都想要上去狠狠打她几巴掌。自己的孩子是条命，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吗？你为了自己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害死的时候，你半夜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柳婳祎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伤心。就连前世自己知道柳子杰不是自己亲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伤心过，现在想来，也许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那母亲呢？
“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还是没有见任何人？”两人说话已经有两刻钟左右了，不知道现在齐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青花一直让青草注意那边的情况，听到这个消息就看了一眼外面。
青草收到青花的眼神，这才进来禀告：“小姐，奴婢刚刚又去了芝兰院，夫人心情很不好，现在还是什么人都不见。表少爷和表小姐暂时都离开了，只有汪嬷嬷还守在门口，随时观察夫人的情况。”
柳婳祎点点头：“表哥表姐暂时也不方便留在那里，我们这里待会还会有贵客到。青花，你亲自去一趟表哥的兰草院，帮我和表哥说几句话。”她招呼青花凑近自己，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就让她下去办事了。
“青草，你给我那一件去年母亲亲自为我做的披风给我披上，我现在去一趟芝兰院看看母亲的身体。你到时候就和汪嬷嬷一起守在门外就行，有什么事情就在门外禀告，不用进来伺候我们。”
如此这样吩咐下去，柳婳祎穿好衣服，带着青草出了院子向着芝兰院走去。那边芝兰院门口的汪嬷嬷却有些着急了起来：“夫人，夫人你出个声吧。你可不要吓着老奴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汪嬷嬷”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汪嬷嬷惊喜地转头，“汪嬷嬷，你先守在门外吧，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劝劝母亲。嬷嬷，你不用太担心母亲。”柳婳祎转头看着前面的门，好像透过这个可以看到里面的那个身影。
“当年母亲一无所有得来到柳家，当时她在那样的时候都可以活下来，现在有了我，她就更加不会出任何事情。嬷嬷就让母亲静一静吧，等母亲想通了，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办，还有一些人要处理。”
汪嬷嬷听到这话，终于闭上眼睛点点头：“老奴糊涂了，夫人是坚强的人，怎么都会过去的。小姐也要这样才可以，只要我们活着，想来以后的一切都可以变好的。等那些苦难过去就可以了。”
柳婳祎听到这话点点头，微微一笑。上前主动推了门，门应声而开，里面黑漆漆一片，甚至看不到母亲坐在哪里。柳婳祎也不急，她转身关上了门，向着记忆中的床边走去，看到了倚在床头的母亲。
“母亲，是我，祎儿来看你了！”柳婳祎看着母亲毫无表情的样子，眼角泛红，“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母亲，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现在还有我陪在你身边，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齐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女儿的话，只是无神得看着房间里面某一个点，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这样的无动于衷，恐怕才是汪嬷嬷真正担心的原因，如果齐氏可以大哭一场，至少也比现在要好。
别人可能有些不明白齐氏的心情，但是对于柳婳祎来说，这样的心情是最了解不过了的。前世的时候，柳婳祎的两个孩子，一个是被人活活掐死在自己眼前，一个是被人在怀孕期间下药生下来就是死胎。
后来她刚刚被关进佛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不吃不喝，不声不响，不闻不问，因为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生趣，甚至还不如一死了之。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或者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正是因为这样，柳婳祎才会觉得蓝姨娘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用别人孩子的性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性命，这样的人已经不是自私可以形容的。柳婳祎点亮了整个屋子，这才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只见她平日里保养甚好的一头黑发，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已经白了一半，远远看去，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柳婳祎走上去拉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再也没有办法开口。
齐氏这时候才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轻轻问：“这是报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