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其实杨氏和齐氏就明白李氏的意思了,李氏这个意思,分明是想要大家拿出银钱来填充侯府。齐氏第一个反应就是事情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侯府没有什么钱了,是不会和她说的。
不是齐氏有什么偏见,只是不管是李氏还是杨氏,如果仅仅是侯府没有钱了,恐怕是不会麻烦她的。齐氏心里有了打算,再说现在女儿也已经在博郎的名下,她还真的少了很多的顾忌,直接开问。
“母亲,你是知道我的情况的,祎儿很快就要说亲事了,我手里也没有什么体己的银子。当年,虽然弟妹为着情义给了我一些银子度日,但是我养了两个孩子这么久,实在已经没有多少了。”
“当然,我也管着东府,也知道家里的不容易。我们东府啊,下人不多,主子也少,不像侯府每日需要的采买银子就要一大笔。这样吧,我先拿出五百两银子,这两天先买些菜在厨房放着。”
李氏涨红了脸,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情况,啊?你现在是把这个侯府当做叫花子了吗?你想想,你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侯府的庇护,可以在东府这么平安的度日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话说得,就差没有指着齐氏的鼻子骂了,齐氏心里冷哼,但是表面上却满是委屈:“母亲,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正是因为知道府里现在的情况,才拿出了五百两银子,母亲,本来这个银子我们东府可以用一个月啊!”
“要是母亲觉得银子不够,那也只能先等等再说,儿媳手上暂时没有更多的银子了。我们家里总还要留下一部分的银子,祎儿也大了,不说出去交际,就是偶尔想要出门买个胭脂水粉也是要用银子的。”
“什么叫做没有银子了?”李氏一心认为齐氏自私,不肯拿出私房银子,“上次你向侯府说委屈,非要问侯府拿银子。我那时候就给了你几万两银子,你就是吃的也吃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啊!”
“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不想给而已!我知道,因为子杰的事情,你心里对我们一直有怨气,这是应该的。我现在也不敢要求你做些别的,只是想着,你多少看顾些你和平儿多年的情谊,帮帮侯府!”
齐氏起身跪下:“母亲,我哪里没有情谊,我已经拿出东府绝大部分的银子给了侯府。本来有些事情,母亲没有问,我自然是不会说的,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母亲不相信我,我只能如实相告。”
“那时候,母亲的确是给了我不少的银子,可那些银子我已经全部买了京郊地方一些良田了!我买这个也是为了祎儿的将来着想,我想在她将来出门的时候,给孩子一些陪嫁,想来母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母亲是知道京郊现在的田地价格的,虽然才几十亩,但是那几万两银子基本就已经去了大半了。之后,我又给孩子再京郊地方买了一个庄子,又在街上给孩子准备了一个铺子,这些都是银子啊!”
“我当时也没有想很多,那时候阿璇出嫁,我看过一眼她的嫁妆单子。我是个没有福气的,当年家里给我准备的嫁妆从来都没有到我手上,我进门的时候,还是母亲和侯爷不嫌弃才有我的今日。”
“可我心里到底有遗憾,现在到了祎儿的身上,自然是舍不得女儿受这样的委屈。所以我拿到银子就给祎儿置办了这些东西,并且全部都记在了祎儿的名下!”齐氏这样一解释,让李氏一家人彻底说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说,难道说不应该给柳婳祎准备嫁妆吗?那真是要笑死人了,在场的各位都是柳婳祎的至亲之人,要是真的说出不恰当的话,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可,可偏偏李氏他们不甘心啊!
明明在李氏的想法中,今天让齐氏过来,是顺便可以敲诈齐氏一大笔银子的。当年杨氏的嫁妆李氏是知道的,杨氏给了齐氏一半的嫁妆,里面还有一些上好的铺子,每个月的进项都是一大笔。
虽然这些年来,侯府没有给东府任何的银子,但是只要齐氏节俭一些,光是每个月的进项就足够支撑东府了。当然,这个里面的想法,李氏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杨氏的铺子一开始是可以进项。
但是自从杨氏把铺子给了齐氏之后,能干的掌柜和伙计都纷纷请辞,只留下一些老实人。可做生意,老实人是真的不行,后来齐氏也不是没有找过能干的掌柜,但是她那时候又要担心儿子,又极少出门。
一来二去的,铺子的掌柜还没有找到,铺子首先就支撑不下去了,齐氏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有心力再打理这些个铺子。所以没到半年,就拖了可靠的牙行,把这个铺子租出去,以后专门收租金。
这样的日子不过就安份了半年,半年之后,那家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说铺子生意不好,要求减租金。齐氏一开始倒是同意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白天又记挂儿子,永安侯府那边也不想依靠,实在不想和那些人争执什么。
可惜,齐氏的这种想要息事宁人的心态并没有让对方觉得感激,反而是看出了铺子的主人是个没用的,到了第二个月的时候,又要求减租金。齐氏虽然为人有些清高,却不是个傻子,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没有答应这个要求,反而找人又找了牙行,表明自己想要重新换个人租,不再租给原来那个人。那户人家哪里肯罢休,本来就是想要占便宜,无非看对方是个女人好欺负,铺子还是要的。
那户人家是出名的泼皮,行事不讲究,为人也豁得出脸面,就是赖着不肯走。京都的牙行虽然不怕这样的人家,但是到底做生意都是以和为主的,也不太想和这样的人家纠缠不休,免得影响到自己。
齐氏生生气了一场,最后索性直接让牙行把那个铺子转卖了,连最后一个月的租金都没有要,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快卖掉!牙行也烦死那个人家了,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了,真是遇到这样的人家也少的。
还好,牙行在京都到底也盘踞多年,那户人家一开始还死赖着不走,后来也只好灰溜溜带着行礼离开了。所以,李氏心中所谓的能赚钱的铺子,其实多年下来也已经没有多少了,更不用说别的。
齐氏的开销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越来越大,但是铺子一个个卖掉,手头上的一些首饰又不能变卖,最后也只能卖一些远在江南的田地和庄子。所以齐氏没有说谎,在没有问永安侯府拿钱之前,其实她是个穷鬼。
李氏不了解这些情况,但是杨氏是最了解不过了,因为,杨氏正是那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杨氏当年生生把自己的嫁妆给了齐氏一半,心里的疼痛是说也说不出来,她自然不会看着齐氏好过。
派人去铺子挖角,捣乱,不断给齐氏找麻烦,等到齐氏卖掉的时候,她在低价收购进来。她手底下人多,自然是不担心不会经营的,有些为了不让齐氏生疑,就把铺子给了嫂子或者是杨家的兄长。
当然,杨氏这样做,杨家也不会亏待她就是了,两者之间不过就是互利互惠,连那些田地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后来杨氏又借口齐氏有钱,不再给东府银子,就是想着齐氏的性子一定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果然,齐氏没有说什么,自己咬牙不断贱卖东西,就为了养着两个孩子,杨氏这才狠狠出了一口气。现在听到齐氏这么说,杨氏就是想发作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让齐氏这么松快的。
“姐姐,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你的心思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能明白一二,但是,我们不光是母亲,也是侯爷的妻子啊!现在侯府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吧,就是祎儿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虽然现在不是买卖田地的好时候,可是姐姐买的是京郊的田地,这样地方的田价格是不会低到哪里去的。还有一些京都的铺子,一些首饰,我们都可以想想办法的,到底现在银子是最要紧的!”
齐氏奇怪得看着杨氏:“弟妹,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侯府不过就是暂时没有银子,想来只是一时之间周转不灵而已,怎么,怎么就要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弟妹,侯爷,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齐氏这话一出来,整个屋子都尴尬了起来,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齐氏是真的不知道侯府发生的事情。不过也是,齐氏之前一直在东府,前几日又因为柳子杰的事情伤神,不关注侯府也可以理解的。
要是齐氏知道他们的这些想法,恨不得直接上去“呸呸呸”,这些人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吗?不过齐氏也懒得观察他们,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别的,是祎儿手上的那些个东西,看样子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最后只好半遮半掩得把事情告诉齐氏一些,当然在她的描述中,当今是个看重儿子才华的伯乐,而柳平是个重情重义的下属。不说齐氏心里如何反胃,反正杨氏也觉得不得劲。
“既然是当今的意思,那侯爷想想,我们是不是理解错了当今的圣意?”齐氏装作关心得提点柳平,“母亲是李家的人,想来是知道李家在江南一带的影响力。作为皇上,自然是不希望百姓比自己富有。”
“我自然和弟妹的意思是一样的,可以为了侯府做一些牺牲,但是要是当今还是不满意呢?侯爷如今想要的是抓住机会让皇上重用,可要是不理解皇上的意思,那皇上不会觉得很失望吗?”
这话一说,柳平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其实按照他多年跟在皇上身边的经验,他有直觉,齐氏的说法是对的。银子这个事情,这么多年来,侯府其实每年都有一部分给皇帝,只是皇帝有些漫不经心而已。
当然,他是主子,柳平是下臣,这样的态度要说有什么大问题也是没有的,可为什么这个当口,皇帝就提出要全部还呢?皇帝能不知道侯府的情况吗?不,皇帝就是全部不知道,但是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理由只有一个,皇帝是想要借他的手,拉拢或者说是吞噬整个李家,他要的,是李家这块肥肉。柳平被齐氏这么一点拨,整个人就明白过来了,不错,要侯府筹钱就是傻子的行为了。
李氏一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儿子现在的想法,这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情。她为了保住李家,想要做的就是不断给李家争取,不断提高李家的重要性。甚至可以杀了齐氏,让柳婳祎听从嫁人。
但是如果儿子想要李家消失呢?一个注定要消失的家族是没有任何的联姻价值的,甚至也没有必要联姻了。笑话,柳婳祎就是名声再不好听,也不至于嫁不出去,她到底是侯府的嫡女,身份还是可以的。
齐氏看着李氏的脸色变幻,嘴角微微勾起:李氏,你终于也有一日尝到我当日的屈辱了!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母子之间狗咬狗这场戏码怎么唱下去,应该比之前更加精彩百倍,更加让人舒坦。
柳平赞赏得看了一眼齐氏:“母亲,阿怜说的是,当今的圣意儿子是知道几分的,我们不能这么做。就是你再想要保住舅舅,我们也只能慢慢来,要不然,皇上是不会放过远在江南的李家的!”
李氏脸色青白,哑声嘶喊:“那是你嫡亲的舅舅啊,不管有什么理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李家是你嫡亲的外祖家啊!就是皇上要李家的财产,你便不能伸手帮一把吗?李家在江南多年……”
“母亲!”柳平极为恼怒得开口,“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我不是不想保着舅舅一家,可现在这个情况我怎么保?皇上想要谁的命,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母亲,你清醒点!”
“我清醒?我心里非常的清醒,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李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早就看上李家了是不是,你从来都没有你兄长半分的能耐!你怎么不走正道啊,你怎么不走正道啊!”
柳平脸色紫红,李氏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是专门来羞辱他的吗?什么叫做不走正道,他怎么就不走正道了,他一直就是这么做事情的,李氏自己从小也就是这么教育他的,现在又来说什么。
“母亲,你从小就教我怎么做事情,怎么,到了今天你反而说我不走正道?”柳平毫不在意在李氏心上插两刀,“我自然是不像兄长的,因为兄长当年劝我们好好持家,努力奋进的时候,你不喜欢啊!”
柳平一点不介意李氏现在的惊怒,他一步步走到李氏的眼前:“母亲,你还记得吗?因为兄长减少了早膳的菜品数量,你还亲自给了他一个巴掌,你甚至骂他是逆子,你说他不配做你的儿子!”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李氏大声尖叫,“你闭嘴,你给我闭嘴!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内宅妇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啊!他没有和我说,没有和我说明白,我只是一时生气,我只是一时生气!”
柳平冷笑一声,一双和李氏相似的眼睛中满是冷意:“算了吧,母亲。你承认吧,你从来都只是为自己考虑,当年你为了自己舒服的生活,现在你为了你背后的娘家,你啊,真是个不配做娘的人!”
齐氏冷冷看着李氏生生呕出献血,整个人脸如赤金的向后仰倒,她前面的柳平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亲娘。齐氏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博郎来看自己的时候,那天他问自己:“怜妹,你说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吗?”
那时候,自己已经有些知道博郎在家里的处境,心里为心上人担忧,却又想着可以让心上人遂愿。她总是劝慰博郎:“世上做娘的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女儿的,想来只是你和夫人小时候太过生疏了。”
那时候,柳博总是清浅一笑,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知道。齐怜被他笑恼了起来,总是忍不住嗔怪他,最后又被他哄好,那时候两个少男少女的情分显得尤为珍贵,可惜,都是昙花一梦。
齐氏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人生就是一场荒诞的喜剧,李氏走到这一步,未尝不是一个报应!杨氏也万万想不到柳平是这样的人,只是她惊讶过后却觉得有些高兴,终于等到这个老婆子倒霉了。
李氏昏倒前看着两个儿媳妇的脸色,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涩然,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等到李氏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守着她,怎么回事!
“柳嬷嬷!”李氏刚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低哑。柳嬷嬷隔了一会儿才端着药碗急匆匆进来伺候老夫人:“老夫人,您终于醒了,实在是太好了!”她高兴得流出了眼泪,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激动了。
李氏喝了她端过来的茶水,又喝了药,才觉得整个人的身子放松了一些:“他们呢?都出去了,就没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到底是长辈,怎么,现在李家还在呢,就想要先丢掉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了?”
柳嬷嬷心里叹息,嘴上却只能劝道:“老夫人,您现在最好的就是好好休息,只要能好好休息,就能把身子养好。老夫人,李家还要靠您啊,要是您都倒下了,那李家那边怎么办?可就真的完蛋了!”
李氏听到身边的嬷嬷都这么说,差点又生生呕出一口血,只是她忍住了:“我真是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这么多年,我到底养大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我错了,我错了,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博儿是对的,要是当年,要是当年我可以听他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全部都不一样了。我不应该的,我不应该换掉博儿的药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是娘做错了,是娘做错了!”
齐氏正好端着碗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手上的碗直接就倒翻在了地上。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裳,直接冲进了屋子,厉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你的儿子啊,你的儿子啊!”
“你知不知道,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容易,你不容易,他那么好,那么孝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要他的命?!”齐氏一直以为博郎是得了风寒,她从来没有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
李氏看着她良久,突然就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连自己的眼泪都笑了出来:“为什么?因为你啊,因为你啊,你知不知道?都是你,是你这个狐狸精,是你这个祸害!”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从来都不!你们这样的女孩子有什么好的,一肚子的装腔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