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问李捕头：“在下听说，知县死了？”
李捕头转过头来，唉声叹气道：“知县大人他老人家，为了瘟疫的事情，整日奔波于病人中，或是感染了瘟疫，昨日殒命与家中了。”
周萱皱着眉头问：“是何死因？”
李捕头看了一眼众人，低眉缓缓道：“口中流出污液，唇部发紫，和那些死于瘟疫的人一个死状，郎中仵作皆确诊过，是病发身亡。”
“现在天色以晚，我安排几位先回去休息吧。”李捕头喏喏补充道。
几人施礼道：“麻烦李捕头了。”
随后李捕头便先招待他们回到衙门一处客房内，李捕头先是出去一阵，不一会儿又回道屋内，拿出三块紫黑色的帘布，其厚约三层，递给几位道：
“这是郎中命人制作的帘布，用药水浸透，用其遮住面部，或可预防瘟疫。”
又叮嘱道：“几位大人还是带上为好，不是万无一失，但也是有生于无。”
几人接过了周萱打开窗子，向外望了望，天空星月隐匿，暗淡无光。路上除了零星走过几位加班加点背运尸体的人外，不闻人声，寂冷旷寥。
周萱心中想道：“如今县中瘟疫肆虐，而知县却又莫名其妙地死了，李捕头说是死于瘟疫中毒，还未细问，不知县内大大小小的事情该如何收场。”
但是三人都知道，在新官到任前，他们几位京城芝麻官，便是河曹县的主事。
第二日一早，三人起了便来到厅堂中，等候了片刻。只见一名身材中等，身着灰衣，留着发白胡子的人走上堂来，施礼道：“几位大人，在下是河曹县县丞陆泰。如今县令大人病故，县中的情况，我来与各位讲讲。”
“现今，叶谷叶评事正在原县内观星塔遗址中，忙着查询文献，未亲自过来，委托在下与各位道明状况。他告诉在下，县中瘟疫疑是发源于观星塔。”
岳石川插话与几位道：“司直大人和我说，叶谷是寺卿大人派去协助调查的。”
陆县丞顿了顿，继续道：“那名被刺伤的富商名叫竹垣石，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或许是他家族祖上降福后人。竹家曾经也是名门贵族，只是由于祖上放了贪污之罪，被抄了家产。
竹垣石是新一代家族的长子，年仅三十，凭借其一己之力，靠经商重振家族，如今县里的机要产业，都由其家族把控。与前朝比起来，虽然方式不同，但是程度上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云听后不屑道：“呵，那他此次是何缘由？被刺伤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伤人案件，所伤亦非朝廷命官，叶谷居然还让我等过来？他可够大牌的哈。”
陆县丞摇了摇头，叹气道：“此事说来琐长，前段日子，竹富商或是觉得河曹县县内捕快不足，无法保障他们的产业，总的来说，就是不信任衙役的力量，于是便开始募集私兵，超过了一百人……但话说回来，他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李捕头剿匪已经落空多次了，而竹富商名下的物资，也被盗贼掠夺多回……”
周萱正声：“私人武装不可过百，并且要上报官府备案，此为大曦律令，人人皆当遵守，无论贫富。”
陆县丞皱着眉头，无奈颔首道：“周大人说得是，周大人说得是……所以县令大人就阻拦了他，派人叫停了招募
但是此后，竹垣石的商队仍然时不时遭遇土匪，李捕头依然无法解决此事，所以县令与他的矛盾冲突便一直持续着。
直至大约十多天前，竹垣石在他的一处地产和人洽谈买卖时，忽然被一人刺伤，凶手也给跑了，李捕头也没给寻着。竹垣石便非常生气，认为官府无能，却又不允许富商招募私兵，保护自己的安全。”
石川听到此处，道：“那俺以为，这事情确有县令的责任，身为一县之长，怎能连县内治安都管理不好呢？若无法靠官家，也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了。”
陆县丞道：“总之，瘟疫那时便已经发生，他的家族把控县内商品市场，或是为了凸显势力，或是为了报复知县大人，便拖慢了医用物品，以及米粮的进出，使得民众更加苦不堪言。”
周萱托住怒道：“这岂能行？！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可是重罪！你带我去，老娘直接抓了他正法！”
陆县丞急忙劝到：“周大人且慢啊，我们县太爷何曾没有想到这点。
然而竹垣石也早已考虑过这些，他们的商业脉络，早已超出了河曹县，县令大人曾猜测，他们是卖人情让供货商将货物便宜销到了别出去，并未减产或是囤积，律法制裁不了他们。
即使有，也早就超出了河曹县的管辖范围之外了。”
周萱一跺脚，道：“哼，难不成真让这家伙随便嚣张放肆？”
陆县丞低声回道：“周大人请息怒，如今疫情严峻，还是应了他的要求，先救了城中百姓，是为当务之急啊”
“也罢，暂且忍他一忍。那我们就先去会会这位县中一霸。”周萱忿忿道。
“请各位大人随我来，在下带你们去。”陆县丞应诺道。
几人出了县衙，此时正是上午，一行人才清楚地看到县内的情况。县衙位处旧城，街道两旁百业凋零，毫无生气，破败的房屋稀稀疏疏排在街道两侧。街道上，出来行乞的乞丐、步履蹒跚的病人、还有托运死于瘟疫的病人尸体的推车，占了大半。
柳云摇了摇头，悲悯道：“天灾人祸，这里也太惨了些。”
周萱气愤道：“真想一刀砍了那竹富商！”
几人走过街道，接着便上了一座石桥，石桥的对面，却是另一番景象，虽然说与京城比起来，差距显著，但也是称得上繁华，街上人人带着掩面的药浸帘布，脸上的神情，与河对岸的人们比起来要宽心许多。
几人走过石桥，见一座豪华大院落在河边一处。院墙高快一丈，院的大门刷着大红漆，有金色铆钉按在上方。令人最醒目的是大门口的两只看门石兽雕像，是两只肥猪。
其中一只是半蹲姿态，后腿盘着，前腿直立，拉拢着两只大耳朵，张着大嘴，似乎是在讨食吃；
另一只则是侧趴着，旁边有一个果盘，猪头看着盘内，笑咧着嘴，表情十分安逸。
门前，还有两名持械护院，里穿着蓝绸衣裤，胸前护着鱼鳞甲，手持长戟，对于私人护院来说，装备颇为豪华。
一行人走至院前。周萱步快，来到院门下，走进一看，这两名护院立着灰黑色的耳朵，鼻面突出，估计是本体是两只灰狼。
周萱立于院门前，对两名看守道：“在下周萱，有事找你们家家主，麻烦通报一声。”
只见两名护院将长戟交叉，拦在门前道，沉着声道：“我们家主前些日子受了伤，需要安心静养，已经吩咐过了，谁都不见。”
周萱来气道：“在下周萱，是大理寺评事，有事询问你们家主人。”
只见红门微微开起，里面出来一位管家打扮似的人探出头来，其人鼻上皱褶颇多，鼻孔略大，油光满面，估计本体是只猪，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周萱，傲慢道：“大理寺评事？几品呀？我们家主非六品以上，无事不见。”
周萱第一次见到如此傲慢的散户人家，一时接不上话来。
柳云从侧边上前道：“我们是大理寺属官，有公事找你们家主调查询问，还请配合。”
猪管家道：“是何公事？有公文吗？我们家主一不行骗，二不行凶，若不是拘捕、传唤，恕我们家主没空搭理。”
说完，猪管家又翘起鼻子，望着天空阴阳怪气道：“哼！如今的官府都这般轻重不分吗？放着山贼和歹徒不抓，只会来找我们这些勤恳踏实的良民麻烦。”
呆在一旁的岳石川早就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道：“客套话说了无用！只能让俺冲进去擒他出来了！”两步跨上前，要入门去。
其中一名守卫横下长戟准备阻挡，石川双手握住戟干用力一拉，瞬间将兵器抢了过来。那名守卫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管家大惊，喊道：“快来人！有人强闯民宅！”
顷刻间，大门打开，两排狼卫私兵冲出府门，持着刀枪指着石川，估摸约有三四十人。
陆县丞赶忙挥着双手跑上前劝道：“何管家勿要误会！勿要误会……这几位大人都是受叶评事所托，来帮助竹员外调查上次在花园地产处遇袭一事的。”
随后他又转头对岳石川焦急道：“岳大人请息怒，解释清楚就好。你们动怒了，苦了还是我河曹县的百姓呀！”
只听到院内缓缓传来一声音道：“何管家，就让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