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锐仿佛一个文明戏演员，以夸张的手势指向陈福：“这位就不必我介绍了。他受了总监雅克德委托，调查阿尔贝的下落。他自己不敢去查，就让我负责跟进。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不过总认得几个朋友。大家东找找西找找，居然真让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说起来阿尔贝那个鬼佬也是罪有应得，居然把脑筋动到大小姐头上，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再说大小姐还是我兄弟阿震的女朋友，不管冲谭老板那还是冲阿震，我都不会放过他！就算大小姐不杀他，我也会要他的命！不过陈福这个扑街就混帐了，查清楚真相之后，居然想要拿这件事当把柄向谭老板勒索。这个王八蛋啊，真是忘恩负义。也不想想，没有谭老板支持，他又怎么当得上总探长？”
“所以，你就杀了他全家？”
谭信夫这时已经从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渐渐搞清了眼前的局势。陈福这次显然是自取灭亡，他约见自己谈判，既担心被自己灭口，又担心安排的伏兵太多走漏风声。所以从头到尾，他的伏兵应该只有秦锐一个。
这也不奇怪，陈家距离法国兵营不远，秦锐又是能和葛乾打平的好手。只要能拖住自己和廖家荣片刻，陈福就能开枪求援。只可惜他没想到，自己安排的后招却成了催命阎王。非但没能保住全家，反倒是被秦锐杀了个干净。大门口那个警卫显然也是被秦锐杀了，自己方才没有下车检查，才误认为其睡着。从自己放下电话驱车赶来这么短时间，秦锐就杀了这么多人且布置停当，显然也是早有预谋。看来从他把证据交给陈福的时候就在布局，现在则是图穷匕见之时。
从第一眼看到秦锐开始，谭信夫就断定秦锐是那种有野心也有胆量，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种人在应城不知有多少，可以利用但不能重用。因为这种人一旦得势，往往就会无所不用其极，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混帐勾当，就连自己也未必能驾驭。他为了成功杀害陈福全家不算奇怪，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一番。
秦锐这时说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这个死肥猪想要用我当替罪羊，他向谭老板要钱，再一枪毙了我灭口。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等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想被杀只有杀人。至于他……”秦锐指向那个生面孔：“这是个专门拍阔太太私会小白脸照片的记者，大小姐和阿震约会的照片就是他拍到的。本来他也想跟着分一杯羹，从谭老板身上弄笔钱花。我就干脆送他一起上路，算是给谭老板免去后患。”
谭信夫冷笑一声：“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不过我看这后患料理的不算干净，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勒索我。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安心。”
“我死了，就没人和谭老板谈生意了。现在是十一点，一个小时后如果我不拨一个电话出去，有关阿尔贝先生失踪案的所有证据，就会摆在雅克先生的办公桌上。鬼佬未必关心一条人命，但肯定会关心自己的儿子。就算谭老板财雄势大，想要抹平这件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廖家荣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随便给雅克递材料？这种话留着去唬那些第一天进租界的乡下佬吧！”
“阿荣哥你别乱动啊！你一动我就害怕，要是把我吓死，这件事就麻烦了。一般人确实没机会见雅克，不过要是有人拿几千块钱送给雅克先生的私人翻译辛国华，只让他送一份材料到雅克办公桌上，你说他会不会做？”
雅克不会说汉语，更不会粤语。虽然巡捕房为他雇佣了一个翻译，但是处理机密事他还是更信任自己人。辛国华就是雅克的私人翻译兼秘书，公开身份是租界汇理银行的华账房。由于他帮雅克处理的事情大多见不得光，所以这层关系属于机密。租界里知道辛国华的人很多，了解他秘书身份的人屈指可数。秦锐现在喊出名字，就是在提醒谭信夫自己并非虚言恫吓。
谭信夫道：“这么说来，你是吃定我了？”
“我又不是陈福那头蠢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谭老板这种人物，是不会被任何人要挟的。以为有证据在手，就能让谭老板听话的傻瓜，注定活不久。我是要和谭老板做生意，而不是勒索。”
“生意？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是我的本业。你不妨说说看，想做什么生意？”
秦锐微笑着走向沙发，用手一拽陈福的尸体，把死尸拉倒在地，随后他大剌剌地坐在方才陈福的位置，丝毫不介意身边都是尸体。又朝谭信夫做个手势：“谈生意就得有个谈生意的样子，谭老板请坐！”
谭信夫眉头微挑，自己在江湖上见过的狠人不少，不过像秦锐这样的却也是凤毛麟角。自己之前似乎有些低估了他，今后需要小心应对了。
他也拉倒了一具死尸，强忍着不适在秦锐对面坐下。秦锐一笑：“对不起，家里的佣人都杀光了，没人能给谭老板煮咖啡，还请将就一下。我的要求不高，只有三点……一，我要坐陈福的位子，现在就要。二，我要钱。千手马骝从谭家拿走的那批珠宝，我要一半。三，今后天王会所有生意，我要占一成股份。”
谭信夫并未因秦锐狮子大开口就暴跳如雷，反倒是认真倾听，如同在生意场上和对手谈判一样：“这是你开的价码，那么你的货又是什么？”
“阿尔贝……外加洪拳秘传。”
听到洪拳秘传四字谭信夫脸色微微一变，饶是他城府过人，此时却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生平最大的嗜好就是武艺，对武功的追求还在金钱名利之上。从得知洪拳秘传的事情之后，就对群英武馆虎视眈眈，只是暂时还没想到用什么办法去得到。这时听秦锐主动提起，他的情绪难免失控。不过总归是做了多年生一的人，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情绪。深吸两口气，把这种躁动压下，随后对秦锐说道：“洪拳秘传？你凭什么认为它值得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因为谭老板是习武之人更是好武之人。从某种意义上，你和阿震一样都是武痴。对你来说，秘传功夫比世上所有的珠宝都珍贵。咱们今后还要长期何做，第一笔生意我分外克己，没找老板多要。”
“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你又怎么证明自己有秘传？”
秦锐微笑道：“那就是我的问题。我们先做到第一步，然后再做第二步。我到时候咱们一手钱一手货，如果我拿不出秘传，谭老板可以什么都不必支付。”
“那第一步又是什么？”
“交待！一个给法国人的交待。阿尔贝、陈福，这么多人死了，总得有个凶手，否则大家都很难做。正因为此，我才特意用了竹筷。在应城有个人非常喜欢用竹筷做暗器，而且之前还曾经行刺过陈福。现在整个应城都在抓捕这个江洋大盗，他狗急跳墙杀了陈总探长全家也很合理。这个人不除，应城就没有安宁之日，我们巡捕房也没法向社会交待。”
谭信夫看看秦锐：“你们两个似乎是千手马骝的朋友，这样做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不是在谈感情。再说我和千手马骝总共也没认识几天，又怎么算得上朋友？谭老板能挣下这么一份家业，想必不会缺乏决断，何去何从还请给一句准话。”
“我想先听听你的计划，你准备怎么对付千手马骝？”
秦锐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向客厅的座钟，随后用手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忘了。先让我打一通电话，免得误了正事。”
一小时后。
雪佛兰从陈福住处驶出返回谭公馆，廖家荣边开车边说道：“没想到应城又出了一个狠角色！”
谭信夫把头靠在真皮靠垫上，悠然说道：“应城这个地方，每年都会出现许多狠角色。他们就像是流水，旧的离开新的过来。其中一少部分会汇入大海，他日成为惊涛骇浪。大多数则会死在沙滩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记得。这个衰仔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留在应城只会成为祸害。我们既然在应城做生意，就有义务为民除害。”
“那小楼红那边？”
“我们又不是巡捕房，没必要考虑法国人那边怎么交待。天王会的兄弟不要介入，其他的事让秦锐自己去搞定，我们只管拿珠宝收秘籍！我对徐震的承诺依旧有效，至于秦锐怎么做，那是他们两兄弟自己的事，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