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利剑小组’的组员陆子陵同志想出的一条妙计,只是这方法有点特别,可能要委屈你们一下了……”杨轶远有所保留地说道。
…………
半小时后,杨轶远、陆子陵以及赶车的黄老汉在外国侨民聚居区的一处十字路口处与拥有“良民证”的韩雪凌和解烦挥手告别。三个人默默地赶着装有三个近一人高的大粪桶的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向北走去。不一会伪装成日军哨兵的秦桐和谢巍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秦桐一脸焦急又略带欣喜地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组长、陆大哥,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样,人都带出来了吗?”
“全在这里头装着呢!”陆子陵拍了拍马车上的那三只大粪桶压低声说道。
“那我们赶紧撤吧,刚才我察觉到北边街区那里有日军大部队行进的声音,伏在马路上细听之后,我估计人数应该不下五百人,正在由东向西逐渐逼近这里。万一被他们撵上,露出了什么马脚可就不太妙啦!”秦桐自小就耳聪目明,视力和听觉都优于常人,他说的话、报告的情况一般都不会有错。所以他提供的这一信息顿时令在场的众人的神经又再次紧绷了起来。
“你们两个换回来时的打扮,将这三具日军尸体藏好,我们赶紧撤!”杨轶远微一皱眉之后迅速下令道。
“那这些三八式步枪和甜瓜手雷都不要啦?”谢巍看着自己手里头的日式武器,颇有些不舍得地询问道。
“不要了,没地方藏。带在身上反倒容易招致日军怀疑,过检查哨的时候一旦搜身容易直接暴露。我们不差这三支破枪。”杨轶远果断地说道。
“是!”两人闻听之后再无犹豫,迅速脱下了身上的日军军服,扔下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然后连同那三名日军士兵的尸体一道用沙袋埋上。
“日军对于公共租界的监管一直秉持仅限于外国侨民的许进不许出的规定,我们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正常通过,之前已经检查过我们一次的日本哨兵应该不会对我们产生怀疑。”众人再次迈步前行,牵着灰毛驽马缰绳,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陆子陵提醒众人道。
…… ……
就在杨轶远和陆子陵等人与被困于公共租界内的威廉姆斯夫妇等人接洽之时。由日军宪兵部队策划的一场只针对美英等国居民的“大迁徙”计划却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从愚园路到南京西路再到山西南路,凡是属于公共租界内的日军控制区域内的街区。到处都是骄狂不可一世的日军宪兵暴力抓捕、殴打、驱赶美欧侨民的景象。
根据12月9日一早日军最新发布的规定,敌国(指日本已对其宣战的美国、英国、比利时、荷兰等国)侨民凡满13岁者均须佩带红色臂章,美国人为A,英国人、比利时等为B,荷兰人为N。同时规定,凡佩带这种红色臂章者,不得进入戏院、电影院、舞厅、夜总会、跑马厅等公共娱乐场所且必须在12月10日24时之前听从日军宪兵的命令,全家前往各地的上海盟国侨民集中营(日文名称是“上海敌国人集团生活所”,日军所取的英文名称是“Shanghai civil Assembly Center”,意为“上海平民集合中心”。其实就是日军设立在上海各处的战俘集中营。)统一居住生活,违反或不从者将以“间谍罪”被逮捕或者直接执行枪决。
日军这种粗暴的违反“日内瓦公约”的行为引起了公共租界内的美欧侨民的激烈反抗,在经历了最初的对反抗者的辱骂和殴打之后,残忍又冷血的日本侵略者终于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美欧侨民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那把血淋淋的屠刀。日军在驱赶Moore Memorial教堂(今西藏路沐恩堂)的神职人员和掠夺教堂内的金银宗教器皿以及财物的时候遭遇了神职人员和许多西方信徒的反抗和阻拦。恼羞成怒的日军直接对人群开枪并生生把看护教堂的神父从钟楼上扔下,致使这位年老的神父当场摔死。而被枪击的人群也是七死十伤。
整个紧靠苏州河和黄浦江的公共租界内,到处都是被日军押解着的,拖儿带女、举家携口前往日军设立在龙华等处的集中营的外国侨民。对于这十数万的美欧侨民,日本人的目的不是简单彻底的屠杀,而是驱赶到一起之后作为长期的俘虏和人质,像羊群一样看管监禁起来。他们需要这数量庞大的俘虏来作为今后与美欧等国谈判之时的重要筹码。当上海的日本驻军听闻偷袭珍珠港的作战取得空前的大胜利,美英等国在夏威夷、马尼拉、新加坡、曼谷等地的军队在皇军的进攻下迅速土崩瓦解、不堪一击之后。骄横不可一世的日本军人对于这些手无寸铁,只能像案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的美欧侨民的蹂躏和迫害更是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日军宪兵部队和前来协助他们的汪伪政府军警将所有被日军认为的有“从事间谍活动嫌疑”的美欧侨民单个搜捕出来,将他们带往苏州河畔的日军宪兵司令部“桥厦”,等待这些人的只有种种匪夷所思,令人发指的酷刑的折磨,最后他们只能迎来无奈的死亡。而其余人等则被男女分拆,分成数股人流在日军的押解之下乘上卡车,被送往大多设立在城郊的日军集中营统一关押。一时间整个上海滩被占地区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混合着眼泪、鲜血的外国侨民那痛苦的哭喊声。妻离子散、亲子分割的人间惨剧每时每刻都在各处上演。
“放开我们,你们这些日本禽兽!我们不走,这里是我们的家,你们才是应该从这里滚出去的人!”当陆子陵和杨逸远等人护送着装有威廉姆斯夫妇等人的大粪桶一路前行了约五百米之后。街道边上的一栋法式别墅门前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白人男子死死的抓住自家房屋的栅栏门,用英语大声喝骂着,拒绝日军将其带离自己的家并驱赶上开往集中营的卡车。
但残忍而又暴虐的日本宪兵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和好脾气。见他反抗激烈,一名手持三八式步枪的日军宪兵立刻走上前来,一枪托将其砸倒在地。随后那支三八式步枪被那名矮个子的日本兵挥舞着,木制的枪托如同雨点般地落在那名躺倒在地的白人男子的身上,头上。那名白人男子起初还蜷缩着身子,双手护着脑袋疼得嗷嗷直叫。不一会就被其余赶来的日军宪兵殴打得鲜血飞溅,奄奄一息了。打了约有五分钟日军士兵才解气,随即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架起头破血流好似死狗一般的白人男子,将他扔进了卡车的车斗里,再也不去管他的死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驾车的黄老汉看到那名白人男子惨遭日军痛打的惨状,口中念念有词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陆子陵协助黄老汉牵着前行的马匹的缰绳,不知不觉间目睹这一幕血腥场景的他已经紧握起了双拳。他拼命地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来克制自己内心那好似熔岩一般即将喷涌而出的满腔怒火。他的身边是‘利剑小组’的组长杨轶远、秦桐以及谢巍,他们个个都是铁青着脸,沉默不语,紧紧地伴随在马车的前后左右,有意地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只有从他们那紧握成拳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的关系而发出“咔咔——”的声响中,才能体会到他们内心那股冲天的怒意。
他们装作熟视无睹的模样,路过那一车车被日军胁迫着殴打着驱赶着登上车来的外国侨民。看着那些和他们一样年纪拥有父母妻儿的外国男人被日军用枪托轮番殴打,看着那些跟他们父母一般年纪的手提着简单行李的外国老人被日军宪兵一脚踢翻,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看着像他们的姐妹一般年龄的外国妇女在日军调戏猥亵之下发出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声和哀求声,他们却束手无策……
这些铁骨铮铮,平日里面对再难再险的任务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汉子,一个个眼睛都圆睁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喷出火来。他们很想立刻上前将这些残暴的日本禽兽打翻在地,解救这些无辜的外国人。但他们都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为了确保任务的成功以及所营救的人员安全万无一失,他们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日本人发生任何冲突!他们虽然是地下工作者,却也都是合格的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就在众人睚呲欲裂,即将经过这一路段之时,一个衣衫不整,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突然挣脱了日军宪兵对其的猥亵。冲出了难民队伍,跑到了距离五人不远的马路上,几个手持三八式步枪,一脸淫笑的日军士兵嬉笑着追了上来。那个女孩由于慌不择路脚步不稳之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摔倒在地的她冲着距离不算太远的陆子陵一行人用中文声嘶力竭地叫道:“救命——救命——求你们救救我!”
不等陆子陵等人作出回应,紧随其后赶来的几个日军士兵冲上前来,抓住她的双脚脚踝将她向后拖去,女孩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地,拼命地挣扎着冲陆子陵等人绝望地高声喊道:“救命!上帝啊——谁来救救我们——”
“喀喇喀喇——”陆子陵清晰地听到身边的谢巍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谢巍伸手摸了摸隐藏在腰间,作为腰带的那柄软剑,冲着沉默不语的杨轶远低吼道:“组长,小鬼子欺人太甚!我们出手,做掉这群小鬼子吧!”
“站在车厢里负责押送的鬼子有八个,驾驶室里还有四个,一共十二个人。我有自信可以瞬间干掉四个,组长——动手吧!赶在附近的鬼子到来之前干掉这伙鬼子不成问题!”杨轶远身后一向冷静稳重的秦桐也因为愤怒而咬紧着牙根,恨恨地主动请战道。他的双手的棉衣衣袖里藏着类似小手电筒一般大小的中空铜管,里里头安装有弹簧机括,每支铜管可以连续发射六支涂有蛇毒的钢针,钢针射程可达十五米,有效杀伤距离十米。所以真要和鬼子发生近距离格斗的话,可以保证他不落下风。
看到那些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残忍而又肆无忌惮地对手无寸铁的外国侨民施虐,杨轶远心中也已是怒火中烧。但他却自始至终地咬紧牙关,不为所动。一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牵着灰毛驽马的缰绳,协助赶车的黄老汉将马车向北边驶去。现在看到两位年轻气盛地组员一副按耐不住的模样,他猛地扭过头来低声呵斥道:“简直胡闹!不要忘记此行的任务!”
他那带有怒意的呵责声一出口,秦桐和谢巍均是微微一愣。两人均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己的组长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对日军的暴行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人。现在面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日军暴行,很难相信这个平日里坚毅果断、奋勇当先的组长居然会熟视无睹,袖手旁观。
“组长,咱可是抗日的队伍!怎么能对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的日军暴行熟视无睹?!“谢巍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因为过于愤怒而身体微颤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冲杨轶远压低声吼道。
听到谢巍那满含怒意近乎于斥责地问话,就连一向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地杨轶远也再难以平静。陆子陵清楚地看到向前迈着步子的杨轶远脚下突然似乎被绊了一下,身形颤抖了一下。随即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的胸膛内的怒火似乎因为谢巍的这一番喝问而被一下子点燃了。他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将这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强忍了回去,然后回头严厉而又略显无奈地低声说道:“我命令,为了确保此次的任务成功和所营救人员的安全,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得轻举妄动!秦桐、谢巍收起你们的暗器,不要引起日军怀疑,这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秦桐和谢巍无可奈何地收起了已经握在手中的暗器,两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陆子陵看着走在他身边的杨轶远的眼睛,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珠里头他似乎看到了这位已到中年的情报组组长内心的愤怒、压抑和无奈。他不是不想帮眼前的这群金发碧眼、孤立无助的外国侨民,也不是对日本鬼子的暴行无动于衷、熟视无睹,更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现有的力量在这么多日军宪兵部队面前实在是过于弱小了,如果在这里动手发起针对日军的袭击,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所以他才会再三的喝止组员们动手的请求,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组组长,完成上级交托的任务,确保所需营救人员以及自己手下组员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他自身的作为军人的荣誉感、对待手无寸铁急需救援的平民的正义感,对侵略者实施毫无保留的抗争的使命感又让他难以对这些正在被施虐的外国侨民无动于衷,熟视无睹。就在这种激烈的矛盾之中,他的内心已经被分割成了两半。现实与理想、队伍纪律与自尊荣誉、营救人员的生命与眼前几十名外国侨民安危之间,他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而经过深思熟虑,审时度势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前者。而舍弃后者所带来的屈辱感、无奈感、压抑感就像是一杯苦涩的毒酒,只能由他一人独自品尝。
杨轶远扭过头去,故意不再去看那些痛哭哀号的外国侨民,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仿佛还带着一丝因为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不甘而发出的颤音,一字一顿地仿佛内心在滴血一般地再次告诫众人道:“同志们,服从命令,任务至上!”
秦桐和谢巍沉默着扭头看向年纪稍长的陆子陵,陆子陵赞同而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之后低声说道:“听组长的,被营救人员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不能冒险!”
就在四人压低着嗓音交谈之时,那名逃离队伍的金发女孩又被日军宪兵粗暴地拖拽了回去,随后被提起了手脚,好似一头死猪一般被粗暴地扔上了满载着外国侨民的丰田卡车,那名女孩似乎也知道自己求助无望,也就放弃了哭喊和哀号,心若死灰一般地蜷缩在车厢栅栏边上,空洞而无神的大眼睛远远地凝视着驻足不前的杨逸远等人,她的目光好似烧红的烙铁,将那份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无力感深深地烙印在了四人的心头。在场的陆子陵、秦桐、谢巍和赶车的黄老汉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下了头。谢巍“咚——”一拳狠狠地砸在马车的车板上,因为愤怒和不甘心,眼泪不争气地无声地滑落下来。
看着日军宪兵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把已成惊弓之鸟的外国侨民一个接着一个的赶上已经挤满了人的丰田卡车,一路拳打脚踢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待。随即丰田汽车引擎发动,两辆满载有数十名外国侨民的卡车一前一后向着南边驶去。杨轶远突然拉动了灰毛驽马的缰绳,重新驱动了马车,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冲众人说道:“大伙要记住今时今日小鬼子给我们带来的这份屈辱和无奈。这笔账连同鬼子之前对我们同胞犯下的累累血债,总有一天我们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总有一天……”
杨轶远声调低沉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陆子陵、秦桐和谢巍听闻之后都是浑身一震,三人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批渐行渐远地外国侨民。一想到迎接这些无辜的男女的将是地狱一般的日军集中营,在场的众人就感觉自己的胸膛内的怒火正在不可遏制地喷发翻涌。所有人望着远去的车队都紧咬着嘴唇,紧握拳头即使指关节发白捏得嘎吱作响也是浑然不觉。妇女们无助的哭嚎声、孩子们惊恐的小脸,被打翻在地满脸鲜血生死不明的男人,这悲惨的一幕幕都深深地植入烙印在了“利剑小组”队员们的眼睛里、脑海里、心坎里,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鬼子血债血偿!”陆子陵紧握着拳头,在内心深处暗暗发誓道。
…… ……
与此同时,在苏州河畔的日军宪兵司令部“桥厦”顶层临街的一处房间内。宪兵司令桥本龙马介、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以及宪兵大队大队长佐藤弘一少佐正透过玻璃窗看着公共租界内日军四处搜捕“美欧间谍”并押解美欧侨民前往龙华集中营的混乱场面。三人身后的房间是和风布局,地上铺着榻榻米,摆放着日式屏风以及坐垫。一张小茶几上摆放着表演日式茶道的茶具。一名身穿传统和服的女子茶艺师正跪在地上,为三人精心沏着墨绿色的茶汤。
桥本龙马介接过女子茶艺师递来的一杯日式绿茶,轻轻地呷了一口,随即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杯身,完成了一套完整的喝日本茶的礼仪。手捧着茶杯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耳中依稀可闻这些孤立无助的外国人绝望的痛哭声和被殴打时发出的惨叫声,桥本龙马介显得异常的愉悦,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将军阁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佐藤弘一少佐看着眼前混乱成一片的公共租界内的情景,略微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发言道。
“怎么?!佐藤少佐,你今天大发善心,居然开始怜悯起我们的这些敌人了吗?”桥本龙马介浓眉一挑,话里有话地扭头询问道。
“当然不是!卑职只是觉得我们是骄傲的、视自身荣誉高于一切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拥有军人的自尊心和荣誉感的天皇的武士。我们应该干的事是上阵杀敌、讨伐支那军的抵抗力量、维持占领区的和平和安定,而不是干一些像这样,目无军纪地劫掠民众,虐待他人为乐的类似小混混和乌合之众的可耻行径。这些做法跟我一贯秉持的武士道精神是相违背的。”佐藤弘一少佐低沉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不吐不快地表情,情绪略显激动地说道。
桥本龙马介司令听闻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狂笑了一阵之后突然停住,面色严肃而又凶狠地冲着佐藤弘一说道:“荒谬,幼稚!你可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所挚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只有将这些美欧等国的侨民作为人质集中关押起来,令他们的祖国在与我们大日本帝国交战的时候投鼠忌器,我们才会拥有跟美欧列强谈判时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些蝼蚁一般的白皮猪们是我们在谈判桌上争取最大利益的关键性筹码。只有通过武力和谈判迫使美欧等国的势力退出东亚、东南亚乃至整个亚洲,本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的大日本帝国才有生存的空间。只要能够使得美欧等国在我们大日本帝国面前屈服,要不了多久,天皇陛下设想中的大东亚共荣圈就能真正建成。到时候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亚洲的土地、人民、资源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伟大而又光荣的大日本帝国的!”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是错误的,是跟武士道精神相违背的吗?”桥本龙马介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地追问道。
“哈依!卑职愚钝,方才失言了。将军阁下高瞻远瞩,一番说明如同拨云见日,令卑职茅塞顿开!卑职一定切实履行将军阁下您的命令,不负您的厚望。”佐藤弘一少佐涨红了脸,大声地恭维道。
见佐藤弘一少佐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变,桥本龙马介满意而又欣慰地点了点头,收起了严肃的表情轻松地一笑道:“很好,佐藤少佐,你现在的这份决心和表态正是我所期望的。虽然前阵子你偶有失态,令支那军队的抵抗分子们钻了空子,但我并没有打算过度追究。要是这些支那猪再敢造次,你们宪兵大队务必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让所有胆敢在上海滩上跟大日本皇军作对的势力都闻风丧胆,知难而退。”
“哈依!卑职保证,只要我们宪兵大队还存在一天,只要我佐藤弘一还活着,不管是军统、中统还是中共地下党,都不敢在上海滩胡乱生事。如果他们活腻味了自寻死路,胆敢挑衅皇军的权威的话,宪兵大队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佐藤弘一少佐紧握着佩戴有白手套的双拳,信誓旦旦地说道。
“哟西!”桥本龙马介司令再次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盯着窗外的公共租界内正被押解上车的欧美侨民队伍,情绪高昂地说道,“一百年前美国的佩里提督驾驶黑船敲开德川幕府紧闭的国门之时,我们大日本帝国是多么的贫弱和无助。这些低贱的白皮猪在我们的土地上嚣张得太久了。经过了漫长的百年时光,在无数的能人志士抛洒热血之后,我们终于等到了大日本帝国崛起的一天。现在我们拥有了跟西方列强分庭抗礼的实力,我们现在就是要让世界看到。让这些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欧美鬼佬看到,无论是曾经的日不落帝国、中华清帝国还是现在如日中天的美利坚合众国,在强大的大日本帝国面前,都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南造课长,我希望你能够率领特高课,切实地配合佐藤少佐的宪兵大队,开展搜捕国共地下情报网的专项打击行动。你们两个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摈弃成见、坦诚交流、精诚合作,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再一次的失态,取得对敌对特的胜利!你们不要令我失望!”桥本龙马介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揽住了两人的肩膀,以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真诚而又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
“哈依!卑职不会因私废公,定然全力协助佐藤君开展搜捕国共地下情报组织的工作,一月之内肯定会将成果展示在您面前!”南造云子轻咬贝齿,犹豫了一下之后,抬起头来,下定了决心似的,向桥本龙马介保证道。
“哟西,这样最好!”桥本龙马介司令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跪在地上的女子茶艺师递来的两杯绿茶,冲两人微笑着说道,”来,一起喝杯绿茶,欣赏窗外的这热闹的一幕吧!”
…… ……
下午一点三十分许,上海嘉定县某乡镇的一处简易公路上。
陆子陵、杨逸远等人驱赶着装有三个近一人高、两人合抱粗细的大粪桶的马车沿着一条简易公路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因为他们使用的“良民证”都是黄老汉四个儿子的真实证件,他们四人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黄老汉的四个儿子还特意进行了乔装,外加他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所以尽管出城的道路上经过了三道日军的检查哨但最终都是有惊无险地安全通过了。
眼瞅着前后左右的公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身后也没有被日伪特务跟踪的迹象。陆子陵冲赶车的黄老汉努了努嘴,黄老汉心领神会地一扬手中的马鞭,一抖缰绳,马车拐了个弯,驶离了简易公路,窜进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子里。
这是一片占地足有五六亩的松树林子,林内的松树大的足有一人合抱粗细、三层楼楼房那么高,小的也有碗口粗细、三米多高。松树林子周围则是大片的水田和坟地,鲜有人家,距离最近的村庄足有近三华里的路程,是一处极其僻静的地方。
当五人驱赶着马车驶入松树林子之后不久,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林中空地上,三辆奔驰轿车、一辆雪佛兰卡车以及七八名男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看他们一脸焦急不安的神情,显然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快看!组长和陆兄弟他们回来啦!”等候的人群之中,身材高大又眼尖的王子奇第一个看到了陆子陵他们的身影,他欣喜地一拍脑袋冲着其余众人报告道。
“俺瞅瞅……俺瞅瞅!真的……真的是组长他们!看样子,老陆他的计策是成功了,嘿嘿,他果然有一套!”安大牛手搭凉棚,眯着眼睛循声望去,远远地看到坐在马车上的陆子陵和杨轶远在冲他们挥手致意,他兴奋地摩挲着自己的大胡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
杨轶远和陆子陵驾着马车驶到了众人跟前,程季水、王子奇、安大牛及其余几个陆子陵一时之间没有辨认出来的外国人欢呼雀跃地涌了上来,将他们五个人好似英雄一般地簇拥在当中,满脸欣喜和欣慰的冲着他们拼命地拍手欢呼。
“杨大哥、陆大哥,你们成功把威廉姆斯一家人、比尔先生和莎莉-沃特森女士营救出来了吗?”人群中走出来了一名修女打扮的女子,当她满脸欣喜地凑上前来冲陆子陵等人开口询问,陆子陵这才认出那正是乔装打扮了的大原沙耶加。
“营救计划实施得很成功!因为今天被押解出公共租界的美欧侨民人数众多,日军检查哨根本来不及对所有人员一一进行详细检查,所以只简单核对了我们的身份,开盖检查了这三只大粪桶之后就把我们放行了。因为我们拿的是黄老爹儿子的‘良民证’,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枪支刀具,所以根本没有引起日军的丝毫怀疑。这一路上都还挺安稳的。所需营救的人员就藏在这三只经过紧急改造的大粪桶里,得赶紧把他们放出来,可别被熏坏了。“陆子陵拍了拍那三只表面上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大粪桶,长舒了一口气后庆幸地说道,随即他似乎对大原沙耶加穿着这一身修女装扮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以释怀,一脸惊诧地说道,“大原小姐,昨晚不是嘱咐过你了,让你跟随老程、老王和大牛兄弟连夜赶往苏州,寻求霍夫曼大夫的帮助吗?你应该遵照命令暂时藏身在苏州城外的德国教会医院,怎么不顾危险又返回了上海?你这不是在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儿戏吗?!”
大原沙耶加听了陆子陵略带不满地教训之后,调皮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在教会医院里实在是放心不下,生怕你们一路上出什么意外。所以向教会医院内的嬷嬷借了这身修女服,瞒着程政委等人,钻进了奔驰轿车的后备箱,跟他们一起今早从苏州出发,来到了上海。等到了这接头地点我才出来,他们当时也吓了一跳呢!而且刚才陆大哥你也没认出来是我吧?只要我跟霍夫曼大夫和两位嬷嬷在一起,鬼子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我。“
“唉——真是服了你了!”陆子陵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随即挥手招呼安大牛等人道,“大家一起来把这三个大粪桶拆开,被营救出来的人员就藏在这三只大粪桶的夹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