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毒珠给我一颗。”他飞快地吩咐着。车桐将怀里的避毒珠塞入他手中,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白帝城托孤般的凝重。
……虽然他一个十三四岁毛孩模样的散仙,做出这幅表情有些违和了点。
唐休明将避毒珠藏于怀中,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离未。
他的喉头微微一动,饶是腹中有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嗓中。
“等我,”他柔下声道,“我答应过你,会活下去的……相信我。”
如果抛却所有的前尘,忽视掉他一次又一次的欺瞒,再一次身陷绝处之时……这句话依然是可信的吗?
他是爱她到了什么程度,才会选择用一层又一层的欺瞒,为她造出一个坚不可摧的幻象,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他还要骗她多久?
离未闭上眼。泪花将眼睑下那一道小口子洇湿,火辣辣地疼。她不置一词,只听得他转过身去,将一地枯枝踩得簌簌作响;只听得车桐难得缓声开口:“莽苍山下有一间客栈,叫落风驿,你应当还记得……我们在那里等你。”
她听见了他的轻笑,依旧气度从容地轻笑,却看见那抹白衣洇入浓雾之中,眨眼便要不见了。离未心里蓦然一紧,像有一股气提到了半空,脑中骤然闪回一些抓不到的片段。依稀间也是这般光景,他转身而去,她却再也找不到他……
她忽然高声叫道:“唐休明!”
这三个字含着哭腔,失真到连她都听不出是自己喊的。她见前面那人身形一滞,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拽下他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
四下的水汽中氤氲着枯枝败叶的气息,还有浓厚的血腥气缠在鼻尖。他和她经过这许久的鏖战,嘴唇上皆是裂出了许多的小血口,轻轻一舔便是生疼,遑论这么重的吻了。他的唇腔中都是血的腥甜气息,让她的心恍若被夹子揪在半空……她不忍心啊,为什么要他们来承担生离死别的一切?为什么一切恩恩怨怨,都要与六百年前相关?为什么如此相爱的两人,却连相拥都成了奢侈?
为什么?
唐休明任由她在自己唇齿间报复似的侵占掠夺,双唇被她啃咬得生疼滚烫,脑中也因缺氧隐隐晕眩……她太狠了,像是要将他彻底吃掉一般。他安抚般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妄图将那一寸寸坚冰彻底抚灭。
到最后她终于肯松口,后退几步抬眼看他,眸子因为泪水的洗涤格外澄澈。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你发誓,一定会活下去。”
他风雨不动的心,不知怎么却因这句话,搅成了一摊浑水。唐休明避开她的目光,自嘲般一哂,“我这样的人,不配发誓。”
那双手轻轻地从她脸侧划过,拇指柔柔地拭去眼睑下伤口中洇出的血珠。他强颜展开一个笑,打趣道:“等回了客栈,快点上些药。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不能毁了。”
她攥住他的手腕,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肯发誓?……唐休明,你还要骗我多久?”
他垂下眼,难得有些粗暴地挣开她的手,不去对她的目光。
“傻子。”他喃喃地轻声念了一句,没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离未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剪影。暮霭沉沉,林间万籁齐鸣,空中弥漫着血的气味和死寂气息。他与她分明那么近,却宛如隔了一生一世那般漫长。她心中那个小小的她,妄图挣脱一切,不管不顾地跟上前去,却宛若陷在了泥潭之中,连挣扎都无能为力……
最后车桐拽了拽她的衣袖,难得没叫她死丫头,语气也有些无奈,“阿未,走吧……你在这里只会影响他作法,反而更容易让他暴露……他这么厉害,肯定能活着找你的。”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刻意抬了抬声调,“对了,还有仙人呢,仙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到时候封印解除,你和他就可以游山玩水,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离未木然地听他絮絮叨叨,生平第一次像厌烦白山先生一样,暗自埋怨车桐为什么话这么多。
她凝望着那抹背影彻底消失在尽头,方才狠狠吸了口气,垂睫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脸上的血痕和泪痕都已枯涸,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