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回了屋,以为付行之早就气得回房间,谁知道刚进堂屋,付行之居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似乎是再等他。
“还没回房?”
付行之脸色很不好看,祁渊很不想惹他,但也不好视若无睹,只能没话找话。
“你就那么希望我回房?”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付行之现在说话好像吃了枪药,说什么堵什么,祁渊开始无比怀念那个高冷少言的付行之了。
祁渊站在原地尴尬的不知说什么,付行之自知语气有点重,他明明是生东方谨的气,却把火都撒到一无所知的祁渊身上,他总认为眼前的还是苏起,还是那个对他无限包容,关爱的大哥。
“我,不是针对你”
付行之破天荒的服了软,祁渊本来就不愿意跟小孩斤斤计较,尤其付行之这样的性子,能让他低头已经难能可贵。
“没事,付大人,我不知道你跟东方大人之前有什么过节,但是也都是同僚,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伤了和气,也不符合身份,对不对?”
祁渊说完才赶紧自己语气好像是付行之长辈,有点托大了,还想怎么找补点台阶给付行之,没想到付行之,一改刚才不讲道理的姿态,虚心的点点头,
“你说的是”
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被自己训得像个犯错的小孩,祁渊心软了,他就是这样,没办法,看谁都心软,看谁掉泪都舍不得,本来他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既然付行之知道错了,他也不想继续深究,绕过付行之便要回房。
“你的伤怎么样了?”
付行之在身后突然开口。
“啊?没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祁渊虽然长得白净,但是一直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磕了碰了,从不在意,偶尔脱了衣服看见身上的淤青也不记得是在哪里撞得。
“我给你换药”
祁渊困得不行,刚要打个哈欠,又被吓回去了。
“什么?”
“你身上的伤不上药,好的慢”
“这不用吧,团子不在就不换了”
“跟它有什么关系?”
“我身上的药不都是他换的么?”
“忘记跟你说,他们要闭关修炼,今天早上捎回书信,我忘记跟你说”
祁渊想着这药好像不是一日一换,前几天病的,脑子不清楚,一直以为是团子照顾自己,谁敢想居然是付行之,祁渊刚刚的那点睡意被吓没了。
“这都快好了,不用换了,再说,我自己能行”
神志不清使唤就使唤了,要是理智尚在,谁敢劳付行之大驾,反正祁渊不敢。
“不行,必须换,明日我们要出去,你必须早点恢复”
付行之也不管祁渊进没进门,他倒是反客为主,推开门直奔药箱,翻箱倒柜开始准备。
祁渊觉得受伤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付行之换药。
但是,他认了。
“疼么?”
付行之小心翼翼的清理者祁渊的伤口,几处浅的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唯独心口这一处,用扇子剜过,皮肉掉了很多,好的慢些。
“不疼”
祁渊神经比较大,不是不疼,是他不习惯喊疼,小时候喊疼只会被爹揍得更凶,跟小孩打架,就算喊疼也没人帮他,只会看他笑话,逐渐他已经不会叫苦叫疼了。
“那畜生咬的?”
祁渊看付行之脸色紧绷,恨得咬牙切齿,事情都过去了,伤也好了大半,也不想再提。
“没事,记不住了”
那日实在太便宜了那山魈,本来付行之想拔下他满口牙,豹尾拦着,说怕没了牙到了地府说不利索线索,他只象征性的斩了一条手臂,一想到那猴子对此人的所作作为,付行之恨不得现在就活撕了他。
一走神,手里得药酒倒得太多,冷不丁煞得祁渊,吸了口气。
“是不是弄疼你了”
付行之第一次露出明显焦急的神情,祁渊赶紧道:
“没事,没事,不疼,凉的,冷不丁有点凉,不疼“
付行之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不明得看着祁渊,他太了解这个人,其实最怕疼,却也最能忍耐,他扭过头,不敢再看。
“付大人?“
“何事?“
付行之极力忍耐,隐藏自己的心痛与无奈。
“大人,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早点说出来“
自打从翠微山回来后,看着付行之的态度的转变,祁渊早就想找个机会表露决心,不想让付行之如此卑微,他答应当阴差那日起,这些都是他分内之事,他不会退缩,更不会临阵脱逃,如果不给付行之吃个定心丸,按照付行之这个照顾法,祁渊觉得良心不安。
“你说“
付行之转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这对话多像当年自己表白前的铺垫,哪怕不是表白,应该也是他的心里话,再或者,祁渊想起以前一点记忆了?
付行之安奈不了心中的期待,又怕自己失望,直勾勾的盯着祁渊。
“付大人,当阴差是我自愿的,这次受伤也是自愿的,而且我不后悔。“
“所以呢“
“所以,请大人不必内疚,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明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后退一步,付大人,不用如此照顾我,都是我分内之事“
祁渊自以为表露衷心,怎么能换的付行之口头上的肯定,哪怕一个眼神也是一种肯定,谁曾想,付行之,从一开始眼含期待,到面无表情,再到恼怒而视,转变之快,祁渊甚至觉得面前坐了位会变脸的戏子。
“好,那你就早日恢复,你在伤了,也不好找这么皮糙肉厚的了“
付行之说完把手里的药酒塞到祁渊手里,拂袖而去。
祁渊再次自作聪明,看着手里抓着的棉花药酒,自言自语道:
“这人什么狗脾气,表忠心还表错了吗,什么态度啊,我都没半路撂挑子,哪有给病人上药上半道就跑的,这要是郎中医病,这病人早该咽气了。”
祁渊只好自己收起瓶瓶罐罐,再爬上床,好好休息,也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如今睡在这床上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他也愈发珍惜。
难得这两天如此安逸,祁渊今日破天荒睡到了辰时,坐起身刚伸个懒腰,他提着鼻子仔细闻了闻,什么怪味,好像什么烧焦了。
祁渊顾不得许多,连外衣都没穿,急忙跳下床,他这个风雨飘摇的驿站,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摧残了。
刚一出门,只见厨房浓烟四起,他吓得鞋都要跑掉了,急忙打开厨房大门,这一口浓烟呛得他一边流泪一边咳嗽。
咳,咳,咳,他一边拨开浓烟,一边抄起手边的水瓢,一想这物件太小,端起木盆就往里冲。
还没看清前方具体情状,只感觉火苗若隐若现,祁渊哪有时间思考,直接一盆凉水兜头盖脸的泼了出去。
火苗遇水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随后冒出更加浓厚的烟雾。
“你怎么来了?”
付行之的声音从浓烟中传出。
“付大人?”
祁渊憋着气,付大人一早蹲在这里点房子,云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炼丹。
“这,第一次做,没掌握住火候,好像烧糊了”
付行之声音很小,仔细听好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祁渊没听出这画外音,他现在最心疼的是他这吃饭的家伙什。
“付大人,你先出去,我来把明火扑灭”
祁渊熟悉厨房,就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驾轻就熟的找到他要的东西。
祁渊一边说,一边摸索水缸,开始浇灭灶台周围隐约的火星。
忙活大晌,烟散了,衣服湿透了,只剩下灶台破了洞的大锅,滴滴答答的流着水,这哪里是水,分明是祁渊心里的泪啊。
祁渊没想到刚睡醒,就有这么大的活动量,喘着粗气,出了厨房,谁知付行之像个犯错的小孩守在门口,好像一直没有离开。
“付大人?”
“我,早上想给你包粽子,但是,我第一次做,就……”
付行之结结巴巴的解释,祁渊虽然心疼自己的大黑锅,但事已至此,就算埋怨付行之,锅死不能复生,何况看见付行之可怜兮兮的样儿,祁渊于心不忍,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他强装镇定的安慰道:
“人没事就好,那口锅我早想换了它,今日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赔给你个新的。“
“不用,不用,付大人是做大事之人,不用拘泥于灶台之间“
祁渊心里祈祷,付大人,饶了我家这一草一木吧,你在继续做饭我整个驿站等于重建。
“没事,我可以学“
付行之居然十分坚持。
“这个,君子远庖厨,你有要事在身,何况你也不用吃饭,不必如此麻烦,做饭虽然不难,但是你没有做过,容易有危险“
祁渊没有明说,危险的不是付行之而是他的这点最后家当。
“你去换件衣服吧“
付行之小声道,祁渊才感觉到凉,刚才着急跑出来,穿着一件亵衣,刚才灭火,早已湿透,小风一吹,冷的他有点起鸡皮疙瘩。
“嗯,付大人,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回来我来收拾“
祁渊不放心的叮嘱道,赶紧回屋穿衣服。
没了唯一的一口大锅,祁渊倒也省心,连早上吃什么都省的去想了,换好衣服,付行之居然等在房间门口。
“付大人?“
“我能进去么?“
“啊,请进请进“
明明出门就是堂屋,不知道为什么付行之非要来卧房,罢了,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想进就进好了。
付行之进屋后十分自然的坐下,也不开口,直愣愣的盯着祁渊,给祁渊看的心里发毛,
“大人,今日我们是要去哪?“
想到昨天付行之说过今天要出门,他还是先开了口。
“鬼市“
祁渊无语,昨日东方谨相约一起去鬼市,你不允,结果今日你又要去,这实在是幼稚的过分。
“去鬼市?“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跟东方谨一起去?“
咳,祁渊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明明把付行之头发都丢掉了,怎么还能被他看穿想什么。
“这个,嗯,在下是有这个疑惑“
“他是去游山玩水,我去追查丢魂之事,而且事出紧急,也不方便太多人知晓,所以昨日我拒绝了他“
如果昨天没有那么幼稚的表现,祁渊是愿意相信付行之的理由,只是二人昨日一举一动,实在是难以说服祁渊,这里丝毫没有掺杂个人感情。
“如此,那我们现在动身?“
“嗯“
“那我们要出去多久,这驿站……“
“此事牵连甚广,我也不知需要多久,但我也叮嘱此地日游神夜游神,关照驿馆,其他事宜你不必担心“
“大人想的周到,那如此我们马上出发,顺路先吃个早饭“
祁渊忙活一早上,现在饿的前心贴后背,有人照看驿馆,他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大人,我们如何去蒿里山,此地距离我们尚远,您要是想找那道士必须赶在初七之前,今日已是初六,我们恐怕来不及“
祁渊一边喝着粥,一边思考为何如此着急动身,想起那木哨里肖翠山的话,心里也逐渐有了答案。
“不错,我们正是要赶在初七之前到达蒿里山,但是去太早鬼市不开,太晚,好位置都被抢没了,所以今日出发正合适。“
听付行之这么说,祁渊放了心,别看付行之有时候小孩子脾气,正事上一直相当可靠,有他在,祁渊也不愿意操心,跟着走就好。
二人吃过早饭,兜兜转转,来到城外一处荒山,盛夏将至,草长莺飞,枝叶茂密,祁渊虽然是青阳本地人,但是好像还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大人,我们要从这走?“
这眼前草长得快比他高了,他也不明白成了阴差,怎么好好的路都不走,偏偏往这草堆里钻。
“我们过去“
这地方草势,不如刚才繁茂,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地面的的羊胡子草,居然自己向左向右分开一条扭曲小径,目光过去,这条小路尽头,是一棵参天古槐,枝繁叶茂,仿佛半个山头都是他的树冠。
祁渊跟在付行之身后,来到槐树前。
付行之从怀里掏出两张朱砂写好的黄裱纸,空中一抛居然自己燃了起来,火光燃尽,这颗古槐树树干显出一个半人高的树洞,付行之弯腰而入,祁渊看完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