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的那两道身影齐齐无视了身后丫鬟的阻拦,待跟前那道门轰然倒地之后,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瞧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片刻之后,这才迈开腿绕过脚边的深红檀木门板,款步朝夏落同平安行去。
尘埃散去之后,夏落终于瞧清了那两道身影的面容,其中一道正是她方才影影绰绰瞧见的冷若芊,而另一道却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道身影正是如今本应该处在高高的、森严宫墙之内的定荷国皇父——姜偃。
夏落见他二人一同前来,还是在她当下这般不堪的处境,不由得蹙了蹙眉头,正纠结着要不要唤声朝姜偃示意,可下一瞬她却被姜偃不苟言笑的威严给震慑住了。
“逆女!还不快给我滚出来!今日之事简直要将我的脸面都给丢尽了。”见夏落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姜偃不由得更是怒声唤道,显然是对她失望至极。
夏落万分不解地瞧着对面迎来的人群,不禁有些琢磨不透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令姜偃和他身后的人如此肃穆严正。她只觉得心中毫无头绪,欲言又止地张着嘴,喉头的话翻滚了几度也未能询问出声。
当她撇过头,去瞧见原本在她跟前,脾气硬得像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的平安这会儿早就没了待她时那一副憎恶不耐的模样,他望着自己的主子姜偃,一双水润的眸子里满是委屈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夏落有些瞧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装出这般模样,她这啥也没干,才醒过来,他们这都是干嘛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起伏伏,语气颇有些不平静:“您几位这都是在干嘛啊?为了拉我入水,当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戏。”
说出这番话,夏落并未瞧着姜偃,也未瞧着平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若芊,话中的嘲讽意味和针锋相对格外浓烈。
她虽是不能即刻搞明白当下究竟发生到何种状况,可她相当清楚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冷若芊脱离不了干系。
先前在那孙大娘家时,自见着冷若芊突兀地出现在她和柳千恪跟前,她便知晓冷若芊绝不肯轻易地放过她,无论是在那夜冷若芊与柳千恪一同闯入房间将她带走抑或是在马车里,她都清醒得很。
至于她为何要吃下假死药,假装昏迷,乃是因着小胖一早便给她下达了任务,只不过,途中一路奔波劳累,舟车劳顿,她强撑了许久仍是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而一觉醒来,她便到了此处……
“逆女!还在狡辩!你瞧瞧你干出的好事,还不快快将平安给松开!”姜偃见冷若芊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又望见不远处他向来疼爱的小侍正暗自神伤的垂着泪,不由得怒不可遏地啐骂了一声。
然而才骂了这两句,便抽噎着气,瞧着竟是要晕倒过去了一般。
立在姜偃身侧的冷若芊见状连忙搀扶住了他的双肩,眸含担忧,低声关切道:“您没事儿吧,气大伤身,还是莫要太伤心。”
姜偃的身子晃了两晃,在冷若芊的搀扶下好半晌才站稳了,他揉了揉胀痛的眉间,颇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眉宇间带着戾气,疾言厉色道:“别以为这次我还能保得住你,你看看你身后那些豺狼虎豹,哪个不是挖人眼掏人心的货色——”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敛了神情,压低了嗓音:“你当真让我太失望……”
然而话音还未落,姜偃便给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沉重喘息声给打断了,冷若芊辨声回眸瞧去,只见一道纤瘦苍白的人影彷徨地倚在木门边,不单单是脸色惨白,攥着门框的指节比那人影的面容还要煞白上几分,茕茕孑立的模样就像是无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一般。
冷若芊原本尚算平静的面色霎时一变,惴惴不安地唤声道:“轩……”剩下的“儿”在她唇边打了一个转,终是没有说出口,而是改口道:“懿轩,你怎会在此处?”
夏落尚且还在同姜偃漠然对视着,直至听得冷若芊口中的“懿轩”二字,这才恍若隔世一般抬起了眸,朝倚在门边的懿轩看去。
她似乎已经近俩月没见着懿轩了……这会儿骤然瞧见,她不由得有些稍显生疏起来。
懿轩缓缓将悬在门框上的指节松开,他就像是野鬼孤魂一般漂浮着略过了冷若芊身旁,并未分给她半瞬眼神。
他直直地走到夏落跟前站定,嘴唇颤抖了一瞬,张着一双灰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来寻我?”他面容上虽平静地没有半分表情,可只有懿轩自己知道他已然悲伤地近乎麻木了,即便心里像翻肠搅肚一般抽搐疼痛,他的神情也变动不得分毫了。
夏落正犹豫着是否要唤一步一步行至她跟前的人,然而她才欲言又止地张开唇,便被懿轩这一番话给堵住了喉头,虽说她不愿承认,可她的确是有些惧怕当下的懿轩。
“我,我是被……”夏落正要拽柳千恪的名姓出来避避风头,但口中才含含糊糊、结结巴巴地吐出三个字,脑海中便有一道令人毛发倒竖、胆颤心惊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本世界被保护者有生命危险!本世界被保护者有生命危险!请速速前往!”小胖稍显稚气的嗓音不肯停歇地在夏落的脑海中叫着、喊着。
夏落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再也顾忌不得脑海中尖声厉叫的噪声,更加顾忌不得跟前面色愈发阴沉的懿轩了。
她先是抿紧了唇,彷徨地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儿,显然是有些被突然起来的噩耗给震慑地慌了神,片刻之后,她这才寻摸准了方向,一股脑地要大敞着的门外冲去,势如破竹的气势,似是任谁也拦不住她。
“孽障!还不快回来。”瞧见眼前的情景,姜偃直觉得眼前两眼一黑,他算计了许多,可唯独没料到夏落竟然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懿轩冷眼望着夏落毫不留恋的背影,不由得紧紧闭了闭眸,直觉得心中有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郁闷,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脸颊上抽搐的肌肉也缓缓止息了下来。
夏落呼哧呼哧跑出房内众人的视线之外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即便她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当下这个世界即将就要结束,也就意味着她今日之内便得了结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了,可她心中并没有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而只有慷慨赴死的决心和希冀。
片刻之后,她止住狂奔的步伐,在一扇丹赭的院门前停了下来,院门上的漆红已经有些斑驳脱落,在偏僻的巷底更显幽深和诡暗。
夏落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抬步迈了进去,方才那院门虽是朴素窄小,可眼前的院落却是一重又一重转角,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
院落中除了乌鸦凄惨悲苦的啼叫声,便沉寂地再无声响了,她眯眼瞧了瞧眼前的景象,一颗心禁不住缓缓沉了下去,待会儿她可有得找了。
寻觅了好半晌,夏落甚至都快不报希望了,她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颇有些忿忿地踹开有一门。
然而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愈会给人惊喜,抑或者说,予人惊吓。
夏落望着眼前的景象,昏沉又泛着旖旎的房间,墙上一副巨大的春宫图令人不忍直视,而在那副图之下,简直是墙上春宫图的范本,只不过,活生生的范例是自导自演的而已。
莹白的手臂,不加遮掩的白嫩胸膛,殷红的嘴唇,水光潋滟的眸子,通红的眼角,汇成了一副绘声绘色的春意图。
只不过,柳千恪的脸上不单单是沉溺在情海之中,他一张漂亮的面容上,更多的是无法抒发的痛苦与难过。
眼前的情景,令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数月前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那时亦是如此的情景。
“呃,柳千恪瞧着似乎并不像身处险境的样子。”夏落不由得有些难堪地别开了眼,在脑海中低声询问道。
脑海中原本那道闹腾个不停的嗓音早就歇止了,这会儿即便是夏落询问出声,也并无人答复她的疑惑。
好半晌,那道稚嫩奶气的声音才复又响了起来:“你若是再不就他,他的确会死。”
小胖都如此说了,夏落只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她缓步走上前,半阖着眼避开了眼前一片袒露无疑的柔白嫩躯,接着又将手背覆在了额头上。
才一覆上,她只感觉双手像是被沾染上了一团正燃烧着的火一般,烫到了极点,夏落这才信了小胖方才所说之言,据小胖所说,柳千恪所受似乎是情毒,只有与深爱之人云雨才能解开其毒素。
柳千恪深爱之人,夏落的确知晓,他深爱之人乃是冷若芊,可她该如何将冷若芊给带过来呢。
这会儿她脚边的柳千恪已经察觉到身侧之人的靠近,寻觅着她的手臂紧紧贴覆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