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少主楞了,继而怒道,“他们怎么找过来的,是谁泄露了消息?”
他猛然回头看了眼吴姬,吴姬忙低下头表示恭顺,心里却有点打鼓,老实说,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微妙了,她前脚刚回,锦衣卫后脚就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
“……吴姬。”果见少主猜疑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姬急中生智道:“少主明鉴,倘若吴姬真的背叛了您,怎么还敢出现在您面前,岂不是取死之道吗?”
少主想想也是,自己的手段,人人都知道,吴姬若真要背叛他,只要做了,那在他死之前,绝对不敢再回来见他。
又一个下属冲进来,比先前那个更加狼狈,不仅身上带血,肩上还扎着一根箭,踉踉跄跄跪在地上:“少主,我们已经拦不住了,您快走!”
“你们这群废物!”少主骂了一句,然后恶狠狠瞪了吴姬一眼,“你跟我来!”
他还是不大信吴姬,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带她一起走,一出门,就见外头一片大乱,人员来回走动,有的持着武器前去支援前线,有的在收拾金银细软。
少主随手夺了一把剑,结果了一名趁乱将碧玺戒指往嘴里塞,试图蒙混过关的侍女,然后慢悠悠吩咐旁人:“银票,地契,身契,除了这几样,其他都不要了,金银首饰都给我丢地上,拖累拖累那些鹰犬的脚步。”
就像地上那具尸体,经不住诱惑,锦衣卫又能好到哪里去?又不是人人都身居高职,俸禄极厚,见了满地金银,总有人会经不住诱惑,做出跟侍女一样的事。
最值钱的东西,还有最要紧的人员,被他紧急调动聚拢在一起,最后一群人聚在了地道口,刚要下去,少主突然脚步一顿,环顾了一眼四周:“楚丹青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探子小心翼翼道:“应该还在画室里。”
“你。”少主指着对方道,“去把他带来。”
画室。
与其说是画室,倒不如说是个囚室。
“咳咳……”
里头关着一个病恹恹的囚徒。
至少探子用钥匙打开门之前,是这样认为的。
门一打开,他就挥了一下鼻子,只觉得一股浓重药味裹挟着病气直冲而来,他有点不想进去,站在门口说:“楚丹青,出来!”
“咳,咳咳……”
等了半晌,画室里的人仍然跪坐在画桌前,一边咳嗽,一边画画。
怕时间来不及,赶不上大部队,探子只好走进门,伸手去抓对方。
结果右手刚刚搭在楚丹青的肩膀上,他的视线就被画给迷住了,只见他低下头,死死凝视着楚丹青手底下的那张画。
画上是一座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那不是云,是黑压压一片黑鹰,跟黑压压一地黑犬,从四面八方将城包围。
城内,一个小人,领着一队小人,匆匆走地道逃走。
鹰,犬,合起来,不就是锦衣卫?那一身黑色,更是他们标志性的服色,成群出动时,可不就是漫天的黑鹰,漫地的黑犬。
“你是怎么知道的?”探子忍不住沉声问。
这处画室,这处囚室,在极偏僻的地方,大门一关,里面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怎晓得外头的情况?
不,这画显然不是临时画的,起码已经画了一两天了,只不过一幅画成画的时间很长,所以一直没人看见。
倘若看见了,他们是不是就能早有准备?
胡思乱想间,探子看见楚丹青朝他招了招手,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探子将耳朵凑过去。
下一秒,只见楚丹青冷不丁抬起手来,紧握在右手的毛笔,狠狠插进他凑过来的那只耳朵里。
耳朵跟眼睛差不多,都是人身上极脆弱的部位,一下子受此重创,探子大叫一声推开他,另外一只手捂着耳朵,血顺着指缝落下来。
“咳咳,咳咳咳……”楚丹青被他推翻在地上,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他抓起画桌上那一枚玉兔笔靠,紧贴在胸口,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敞开的大门,低低喊了声,“妹妹……”
“哥哥……”
楚秀心若有所觉,朝着眼前大门轻轻喊道。
锦衣卫在前面扫荡出了一条道,于是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沈临终于勉强同意让她一块跟来。
她换了一套锦衣卫的衣服,用一张面具蒙着脸,悄无声息地跟在沈临身后。
一路上都是尸体,她每走一个人身边过,就要提心吊胆很久,怕在里面看见哥哥的面孔。
“到了。”带路党站在画室门口,对他们说,“人就关在这。”
楚秀心等不及,抢先一步进了门,一眼就看见趴在画桌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吓得大叫一声:“哥哥!”
等她冲过去,将人翻过来一看,才发现不是哥哥,是个陌生人。
松了一口气之余,楚秀心又极度失望起来,哥哥不在这,他去哪里了?
这时她终于看见了桌子上的画,将画拿起来看了看,过了会,转头交到沈临手中,沈临一看便知,转头抓住带路党问:“地道在哪?”
“我不知道。”带路党小心翼翼回,“我只是个下人,没资格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
沈临松开他,对其他人道:“搜!”
黑色的鹰,跟黑色的犬行动起来,楚秀心立在原地,手里依旧拿着那张画,过了一会,突然转头对沈临说:“我得回画里了。”
沈临:“怎么了?”
“我怀疑,我透过画看外面。”楚秀心凝视着他,“哥哥透过画看我。”
沈临深吸一口气:“你确定?”
“我不确定。”楚秀心说,“但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天女图》时时被沈临带在身边,便斥退左右,让楚秀心试一试。
她一进画,就急急坐到画桌旁,拿起玉兔笔靠上搁着的那根不谢之花,紧贴在胸口,声音又急又抖:“哥哥,你能看见我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来救你了,可我没找着你,你现在在哪?是躲起来了,还是被人抓进了密道?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她把这句话一连重复了好几遍,直说得口干舌燥。
“秀秀。”画外,沈临突然说,“出来。”
“怎么了?”楚秀心忙从画里出来。
“给。”沈临把一样东西交给她,“刚刚有人送了这个过来,你看一眼。”
楚秀心接过那物,眼前一亮,乍一眼看去,是一张碎纸,但上面有半只手,可见原先是一幅画,被人撕碎了丢地上。
“错不了。”楚秀心抬头道,“是我哥哥画的,你在哪找到的?”
竟是在一幅画外找到的。
那是一副西洋画,挂在墙上,上面栩栩如生画着地狱入口,一群人将画移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入口。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后,又有人在地上捡起一张碎纸,犹豫一下,交到沈临手里。
身旁的楚秀心瞥见了,只觉得心头一突。
纸上有血。
沈临摇摇头道:“身边都是一群专业的探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留线索,可一不可再啊。”
楚秀心张了张嘴,不敢问被抓到会怎样,或许纸上的血已经昭示了结局……
一念至此,她不禁手软脚软,软在沈临身上。
“不会的。”沈临揽住她,声音坚定,“你做了这么多,现在他举足轻重,否则他们不会逃命时都带着他!他们至多只会惩罚他,绝不会杀他!”
楚秀心涣散的目光这才缓缓聚焦,问他:“真的?”
“真的。”沈临肯定道。
楚秀心的心缓缓定下来,她突然掀开面具,凑过去亲了他一下,重新覆上面具时,觉得四肢又重新恢复了力气,仿佛借那一吻,从他那吸取了不少力量:“我好了,我们走吧……沈临?阿临?喂喂!”
她哪是吸取了一点力量,她把沈临的魂都吸走了。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伸手把楚秀心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戴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对泛红的耳朵:“走吧。”
顺着密道追出去,他们总算追上了一辆马车。
四周的侍卫拔出刀剑,虽然看不见马车里的人,但是看着侍卫里那几张做梦都忘不掉的面孔,楚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可算是……”一边笑,她眼中一边迸发出恨意,“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