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少主脱口而出。
“若他有这心,当真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吴姬反问。
少主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阴沉着脸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会信你的,你走吧!”
吴姬察言观色,知道他已起了疑心,但不仅仅是对裴御京,还有对自己,便将劝说的话吞回去,暂时告别。
她走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少主身后响起,笑着问:“你当真不信吗?”
太医署的人都以为他是附庸风雅,其实他只是信不过任何人,所以总将《帝女图》放在画匣中,背在身后。
将匣子解下来,他从里面将画拿出来,竟是一副群芳会宴图,但仔细一瞧,画旁竟有一个隔层,他将《帝女图》从隔层里抽出来,问:“帝女,你怎么看?”
“我若是你,我就做一件事。”楚秀心笑。
少主忙说:“你快说。”
楚秀心重重一声鼻音:“嗯?”
少主:“……您请讲。”
“倘若真像那女子所说,这两人之间有所勾结。”楚秀心瞥了眼他脸上的铁面具,“你这张跟裴御京一模一样的脸,岂不是正好派上用场。”
面具底下那张脸,可不是真的毁了,只是用药暂时药坏了而已,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恢复如初。
少主摘下面具,抚摸自己那张跟裴御京一模一样的脸,面色阴晴不定。
辗转反侧一夜过后,他以家中祭祖为由,跟上头请了个假,然后离开了京城,坐船直下洛阳,前往淮安王府。
王府内,风满袖又是一晚上没睡着。
从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如今被折磨成了一只苍白的幽灵,他坐在床帐内,脸是白的,嘴唇是白的,衣裳也是白的,仿佛一口气朝他哈去,就能将他给一气吹散了。
相比之下,色彩鲜艳的《贵妃图》反而像个人,靠在他肩上,对他笑:“哥哥,你想清楚没有?”
“哈。”风满袖惨然一笑,“妹妹,你根本只给了我一个选择。”
他还是不想认错,又或者说,到了这时候,他更不可能认错,因为一旦认了,他岂不就成了个背叛旧友,欺凌其妹,助纣为虐的卑鄙小人?
他就算认错,那也只是因为他不想她走,他嘴上认了,不代表他真的错!
“你觉得我在逼你?”楚秀心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管家在外头敲门:“公子,裴御京过来探望你了。”
他来干嘛?风满袖内心一阵烦躁,刚要借口生病叫他走,却听见楚秀心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觉得你是对的,你就证明给我看。”
风满袖一楞,转头看她:“怎么证明?”
楚秀心笑:“你这么做……”
前厅,少主坐在红木客椅内,拿起身旁的茶盏。
茶水滚烫,但他心事重重,一开始竟不觉得,直到茶水进了嘴,才烫的一口吐出来。
旁边侍女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她们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裴御京平时是怎么喝茶的?他如果被烫了嘴,会直接吐出来吗?
“出去!”少主忍不住阴沉着脸朝侍女们喊道,喊完他又后悔了,这又不是他自己家,这些也不是伺候他的红袖刀,最重要的是,裴御京从来不这么跟女孩子说话。
“她们怎么惹恼裴东家了?”偏偏这一幕,被正主给撞见了。
少主循声望去,见风满袖正一脚跨进前厅,心中不禁喊了声苦也,面上却强装镇定道:“我有要事与你商量,不便让外人听到。”
“刚好,我也有事要同你商量。”风满袖挥挥手,剩下的人也从厅中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个。
少主心下一松,重新拿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的茶叶,装模作样的刚喝一口,就听见风满袖突然问:“等我当上皇帝,你想要什么?”
好险!差点又一口喷出来!
少主将茶盏放到一边,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再也不会碰这玩意一下,他朝风满袖微微一笑,道:“留在这里,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只不过……虽然万人之上,但终究是是一人之下。”
风满袖心中一颤,问出声:“……所以你打算回国,争一争那人上人的位置?”
少主差点碰翻了手边的茶盏,好啊!裴御京你个狗东西,你果然跟他提过这事,真真狼子野心!!
“不错。”少主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激动,他笑道,“此事,你必须帮我!”
见他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天经地义,风满袖心头又颤了几下,险些以为自己有什么把柄抓在对方手里,他定定神,沉声问:“……我为何要帮你?”
少主缓缓起身:“帮我,等于帮你自己!”
……糟糕,他差点忘了,虽然他跟裴御京长得一样,但身高上略有一些差别,还是赶紧坐下吧,免得被他发现。
少主抖了抖下裳,装作刚刚衣服被压住,所以起身整理了一下的样子,又缓缓坐了回去:“我回去以后,会时不时传一些情报回来,其中包括某些军事重地的布防图,还有一些朝中密报……”
他其实并不知道裴御京回国后,会怎么跟风满袖里应外合,谋夺那个人上人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一阵瞎扯。
好在他想不到的地方,风满袖替他想到了。
“他这是要我成了皇帝以后,他出情报,我出力,联手把反对他的人都杀了。”风满袖听得手足冰凉,恨不得大叫一声,命府中家将进来,拿下这敌国大奸细。
“不,我不能这么做。”他突然回过神来,心中暗暗叫苦,“怪我有眼无珠,与他牵扯的这么深,外人眼里,我跟他是一伙的……”
“风兄,你意下如何啊?”少主问。
“……极好,极好。”风满袖只能皮笑肉不笑道,“于你而言,少了许多反对你的对手,于我而言,削弱了敌国的实力,可以!就按裴东家说得做吧!”
言罢,俩人相视一笑,仿佛两位当世枭雄,缔结盟约,即将主宰两国接下来的百年命运。
待到风满袖将少主送出府,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裴御京!裴御京!”少主走出一条街外,便开始发足狂奔起来,一边跑,心里一边骂,“你个狗东西,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吗?想都别想,我现在就回去张罗解药,皇帝不死,我看那风满袖怎么上位!!”
“妹妹!妹妹!”另一头,风满袖也匆匆往自己屋里跑,一脸悔不当初,“是大哥错了,那裴御京果然如你所言,是敌国的奸细!”
楚秀心却暂时没空理他。
同时利用几幅美人图,对各自的画主造成影响,结局有好有坏。
坏处就是……她这次从画里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单手支着脑袋,斜躺在床边,笑吟吟看着她。
“我看见了。”沈渊笑着对她说,“你刚刚消失不见,然后从画里出来了。”
楚秀心:“……”
她一直很小心,等到天黑,众人都睡了以后,才将《天女图》藏在被子里打开,自己慢慢躺进去。
没奈何,碰上一个半夜钻她房里,还会掀她被窝的混球。
“你偷偷告诉我。”沈渊伸手去摸她的脸,“你究竟是人,还是画中人?”
楚秀心抬手抓住了他那只不规矩的手。
沈渊一挣就能挣开,可他愿意被她抓着,他笑嘻嘻道:“沈临知道这件事吗?”
不等楚秀心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喃喃:“他一定是知道的,毕竟传言都那么说了,你是从画上下来,救苦救难救他的天女。”
“我是人。”楚秀心冷冰冰道,“不是什么天女。”
“真的?”沈渊笑,突然反手将她的手一握,不是十指交缠的握法,倒像是捕获了什么珍奇异兽的握法,又幽又深的眼睛盯着楚秀心,道,“秀秀,你听过天女羽衣的故事吗?”
楚秀心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凡人拿到了天女的羽衣,从此天女回不到天上,只能在凡间陪着这个凡夫俗子。”沈渊突然用力一抽,将《天女图》从楚秀心那夺了过去,他笑吟吟道,“我若拿走了这个,你是不是也回不去天上,只能在凡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