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无声且迅捷的进行之中。
很奇怪,也很默契。战斗一平息下来整个溏水县的人上到官绅守将,下到贩夫走卒不是在准备逃跑就是在想办法逃跑。
日间。
已经有一些安耐不住的心态的士绅们伸着送殡之机提心吊胆的出城,有人先探过底知道文成天王军确实不做阻拦,胆子也大了起来。
送殡队伍有时候一队浩浩荡荡的足有上百人,哭得那个惨啊!其中有多少混进去的主人家都数不过来。贫穷人家的出殡礼何曾有这么热闹过,活着没风光过死了倒是有排面,索性也不揭穿。
当然还有极个别要钱不要命的,识中商机坐地起价,丧衣麻布棺木卖得贼贵,可还是断了货。
没有办法的,动起脑筋拆了破门板抬着人就往城外跑,被利箭射翻了几个才收起不切实际的念头开始在县城里四处寻地藏身藏物,熟悉得让人心疼。
战斗平息后才偷偷出来寻食的,交换信息。
夜间。
文成天王军出乎意料的一整天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坚起代天巡行,安民伐恶的旗帜,只围不攻。
可许傀一刻都不敢放松,吃不知味,待到刘都尉回来才稍微定了定心。
刘老巾提了几个条件,招安之后官品至少要五品,授武勋爵位,不准拆分他的部众保持原编。另外就是一些要金要银的小事。事实上他向文成也递了同样的投诚信,只要许傀一撒,首占溏水的功劳就他的,瞬间就在军中立住了脚跟。
算一算加上与羯族交结,他现在是三边都拿好处,三边都不投心。
刘都尉本着同姓相坑的原则,没与许傀商议就先一口应下了。
回来说完,许傀一听不由的恼怒,“哼,狗东西,趁火打劫啊!区区山贼也想授勋受爵,真我不敢领兵杀过去。”
“少爷,要不趋现在对面我们没戒心。以送礼为名,杀他个措手不及。”一亲卫自以为聪明的出主意。
许傀脸上有喜色,心里却骂开了,对着刘都尉使眼色。
不敢,刘都尉直接下了定论,“少爷息怒,没必要与这种拿贱命换富贵之人置气。为今之计,忍一时意气保重贵体要紧。”
“刘都尉说的有理,此贼狂妄迟早要亡。不必为此牺牲弟兄性命。传令,收拢兵力,撤!”许傀自觉身为大将屁都不放一个就这么跑了太没面子,只能装装样子,让脸上没那么难看,真让他去拼命,是不可能的。
天色刚暗,城上既不点火也不上灯,而是命人于城头摆放草人,再放百余条绳梯于城南城北一侧,分成两枇偷偷摸摸的下城,一枇入山一枇往海角而去。
话说回来如果许傀有心,把心思用在正途上,而不是一吃败仗就选择逃跑,而是守城寻机攻打文成,指不定真会一战功成。
可惜没有如果。
许傀为了跑快点连铠甲武器也不带,一身轻便劲装,溜得飞快。
谢安士虽然也早做准备但并不急于行事,解散家仆,休养整顿,四更天后集体起床吃足热饭温汤,一行二十余人才神不知鬼出发,两个小家伙睡意正浓,被背着都不知道要逃难了。
不愿走的李隆昌被捆成团由王朝图挑在肩上走。恩威相施,以二十余刀兵允当护卫,静悄悄的出发。
这所谓的战神跑起路来比许傀还要利索干脆且准备充足一点不慌乱,很明显,经验十足不止干过一次。虽然不想相信,但这很让李青召严重怀疑他真是临阵脱逃的逃将,白天训斥他不知进退,现在却不禁有些失望。
谢安士背着拾儿走在她得前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报以一笑。
不是特别好看还有点傻,可温暖且可靠。李青召瞬间将坏心情丢掉,他一定是有不得以的原因才选择离开的,明明之前是如此信任!
现在为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因为重新构建对谢安士的认识才会出现的偏移。
白天能逃的都逃完了,没有的也藏了起来,晚上更没人出来活动,整个溏水县像个死城一样。
一行人到了城隍庙正想往井里钻,一个意外的声音响起。
“老师您看,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果然有门路吧!”赵少星背着双手与唐直在墙头上冐出头来。
“行了行了,要一起就下来。别装模作样的。”自出李庄开始,谢安士便知道后面吊着两条尾巴,只是懒得说而已。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正法司像你这般胆小如鼠,遇事不是躲躲藏藏便是逃跑,终究还是一介无胆鼠辈。”赵少星不为所动,表情大义凛然自有一番风度。
“那好,我出去便把口子堵了,成全你们的节义。”
赵少星被吓了一跳,可话已说满只能拿眼看唐直。
唐直无奈又认命的道,“事不由已,钻吧。少星,你不是发誓过要做人上人么,那么就先吃这苦中苦吧,等你君临天下之时没人会记着这等糗事。”
“师傅,您还是会在的吧!”
“可能已经死了。”
谢安士说完也不理彩两人,帮李青召小心翼翼的下了井也紧跟着下去,枯井倒是不深,三人来高,底部是内凹了一圈,秘道洞口足有六尺,可以直立行走倒是免了一些尴尬事。
自己爬倒是无所谓,要是李青召跟着自己爬那未免太不雅了吧,实在有损形象。
井中秘道被用心仔细的修建过,边边角角都被铲平磨滑,道口置有几把浸油的缠棉火棒,点了照明不成问题,除了闷热倒也行走无碍。
张氏走这条道走了不知多少次了,可今天领着两个儿子行走其间竟是思绪万千,看着前方光暗交织,只余一叹,总算是能离开这个扰人心的地方了。
一行人在下面走了半个时辰才总算到了头,谨慎起见张仟先上去扫了一圈发现没异常,所有人才钻出地面。
“将口子堵死。”谢安士说话从来都不只停留于威胁,而是真想这么做。
“唉!等等,等等。还有人呢。”唐直从里面探出头来忙着叫停。
“那就埋了。”谢安士冷着脸。
唐直还没说什么,人还在下边的赵少星已经嚷嚷开了,“大胆罪臣,信不信我再加你几条罪名,让尔等永世不得翻身。”
“随便了。”
谢安士一挥手,张仟、杨凡几人搬石头就想往下砸。
唐直冷汗直流连忙喊停,“冷静,冷静。杀了我们损失最大的是你自己吧。有话好说,万事皆可商量。”
不用谢安士示意,张仟几人立刻停了手。
谢安士看着地面上的那张脸只要自己愿意,杀人便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那好,到了宁江郡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唐直一生浮深立刻便知道谢安士这是借机敲诈迫已作择,就算心有不甘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认栽,“叛将谢安士已于乱兵之中失去踪迹。”
“不够。我,他们都已经死无全尸了。”
唐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咒自己的,“明白。”
“下面那位呢?”
下边只传来一声闷哼!
“埋了。”
话音刚落一蓬沙土就浇了唐直满脸。
唐直吐了一嘴的沙子,“少星~!”
“谢安士这罪大恶极的王八犊子已经死了,被野狗啃得渣都没留下。”小命重要,赵少星最终还是服了软,不过口气是咬牙切齿,恨不当场就变成野狗扑上去撕了那个罪人。
“很好。”谢安士满意的点点头。
“老大,放了他们难保日后不反悔,我看还是杀了吧,一了百了省得麻烦。”张仟干脆利落抽刀欲砍。
唐直急得胡子直抖,“喂,喂!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啊!还有两个条件!以后可是能救命的,难道不要了?”
“住手,唐执刀使我是信得过的。”谢安士伸手拦住,“走,前面带路吧,已经误了一些时间了。”
“哼,又捡回一条命,便宜你们了!”张仟愤愤不平的收刀,可这是谢安士的决定,只得放下私怨跑到前面引路。
唐直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此次行执刀令带的全是好手,原以为就算不是十拿九稳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事与愿违,人手不但都折在了山河县,更是被任务目标连续救了两次。
这叫什么?
命。
“……师傅,师傅。”赵少星在下边喊着。
唐直回过神手一按窜出坑道,又伸手把赵少星也拉了起来,“走吧,跟着他们定能安全到达宁江郡。”
“这人趋火打劫,实在可恶!将来定要他好看!”赵少星气还未消。
唐直不置可否摧促道,“走吧。”
张仟寻的这条路确实不好走,因为要避开铁狼骑游骑兵的巡查范围就一定离开平地上山上岭。
这对谢安士几人不算什么,可对女眷来说就很困难了,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是夜间又不敢点火乌灯瞎火更是难行。
大乾朝女子虽说不是很封闭,别说上山了平时路都少行,深一脚浅一脚一直坚持到现在足见其性格坚韧,其实有几次差点跌倒,谢安士想去扶都被推开了。
“我能自己走。……啊~!”李青召突然一声惊呼目露惊恐,身体本能的靠向谢安士的身边。
谢安士很意外,看了一眼却是树梢上垂下来一只蜘蛛满在她的肩膀上张牙舞爪,这是功臣可不能打死。张嘴一吹气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蜘蛛而已,没事了。”
李青召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脸上不免有些尴尬,此前的坚强连一只小虫子都挡不住。
谢安士将拾儿移到胸前空出后背,“上来吧。”
李青召犹豫了,可脚刚刚好像扭到了一动便疼得历害。
“又不是没背过,再说以你也不会拖累大家吧。”谢安士动了动手指,“不喜欢背?那抱也行,反正我是无所谓。”
那能一样吗,当时又没人看见。
李青召看着那背膀心里说了句厚颜无耻,但还是老老实实趴上去,不过,尽量收着身子不贴得那么近。
刚趴上去,前面拾儿张开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笑,李青召瞬间满脸通红,她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
“能帮的都帮一把,要加快速度了。”
谢安士身上挂着两人像挂着两根羽毛一般,于崎岖山路中飞奔竟是毫不费力。趴在他身上的李青召甚至感觉不到一丝震动,像是卧于云端飘移不知不觉的贴了上去,竟有朦胧睡意涌上眼帘。
“这是逃难,咱们就别讲究这么多了。”杨凡背着李青云,手一伸将春兰抱了起来展开轻身功夫速度竟也不比谢安士慢多少。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不避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强壮的扶起女弱,虽及不上前方两人却也大大提升了速度。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少星这个傲娇小子,却有付热心肠,看着张氏带的两个孩子行动很是困难和唐直主动帮忙,倒是不枉正法司那个正字。
这一奔赶直到朝阳微露方才停了下来,连夜跑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出了游骑兵的巡查距离。
“歇歇吧。”谢安士其实不累。
其他人可没他那体力,特别是杨玉奚,虽然被特别照顾着一路都坐着竹椅被抬着走,可毕竟是孕妇,山路颠簸光是久坐都累得够呛。谢安士不敢冐险,估算一下已脱出游骑兵巡查距离便下令休息。
张仟有些急燥的,“老大,前面再过一道断崖还有不远就能出山地了,一口气冲下山去路可就好走得多了,再行两日定能到宁江。”
“你先行一步,搭好索桥。”谢安士自有打算,“其他人原地休息。”
“得咧!”张仟兴冲冲的跑了。
“夫人,夫人……!”谢安士叫了两声没有反应。
“姐姐,睡着了。”拾儿声若莺啼脆生生的代为回答。
谢安士失笑,“你倒是清醒呢。要下来?”
拾儿溜下地抬头问道,“叔叔确实抱过我吗?”
“当然,这么小个的时候。”谢安士比了比,“从北方,就我们两个一直到溏水,差点都死了呢。现在又往回走,但绝不会再有危险了。”
“这么小!”拾儿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模样实在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