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一脸哀伤之色,不住地喃喃自语:“跳河自尽了……自尽了……哎,好好的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霜雪来我骆府,也有十多年了吧。”骆怀印心中再起波澜,思绪在光阴里纵横捭阖,终究化为喟然叹息,“好端端的姑娘,就这么去了,大家主仆一场,竟然是这般结局。”
苏大抹了把眼泪,沉重地叹息道:“想必是霜雪思念老夫人过度,以至终日郁郁寡欢,才寻了短见,她是去黄泉路上伺候老夫人了!”
众人无不唏嘘。
送走了知府大人张济川,骆世臣轻轻入得书房来风轩,但见来风轩窗门洞开,烛火黯然,空照出一段孤寂怆然的身影,一任浮云掠过。
骆世臣心中添了不少愧疚,却又不便明言,只是关切道:“锦儿,天色已近黄昏,休息了吧。”
窗外雨疏风聚,一片穿林打叶萧萧之声,来风轩内也是暗流涌动。
“世臣,我心中辗转难安,只想知道,我们骆家跟巫蛊神教素无恩怨,他们为何要跋涉千里来蜀地?玄武玉乃是玄武长老的圣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会弄丢?而且正好丢在了凶杀之地?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吗?我虽嫉恶如仇,心中却是纠结,只怕冤枉了好人。”
“锦儿,适才我思前想后,苦苦思索,心中愧疚不已。你说的没错,娘亲之死云谲波诡,还需先探个明白,只有查明了真正的幕后凶手,我们才能报仇雪恨。方才我怒火攻心,差点失了理智,说了些胡话,是我不对。”骆世臣目中波光流转。
王尘锦伸手合上窗户,疾风訇哮之声转弱,室内祥和不少。
“世臣,我知你很想快些手刃奸贼,为娘亲报仇,可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险恶,你我眼下是看不出来的。我们还需隐忍,韬光养晦,再图复仇雪恨。”
“是了,锦儿。”骆世臣小声回道,闷了片刻,又道,“我思虑再三,到底有了主意。目今,娘亲的死虽扑朔迷离,但与那巫蛊神教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查明真相,我们还需想办法会会那魔教。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能见到教主闻千秋,向她讨个说法,那就再好不过了。只要我们从中查到半点蛛丝马迹,也不难分辨幕后黑手。”
“甚好!”王尘锦拨云见日,眼前豁然开朗,俄而又起困惑,“只是我们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又如何与闻千秋谋面?”
骆世臣眼角一扬,眸中犀利,眉端似剑:“江湖人士占山据海,势力庞大,我们为何不依靠他们呢?远的不说,单说十年前的昆仑关一役,巫蛊神教就被中原的江湖侠士打得落花流水,闻千秋的武功再厉害,恐怕也要畏上三分。”
王尘锦兴奋道:“对!这江湖上,多的是铁肩担道义!若要说江湖人士……”
骆世臣灵光大闪,接过话来,滔滔不绝:“我兄弟王舜铣、陆寻晖在江湖上都颇有声望,他们两位联手,必能撼动武林。好,我这就修书两封,一封寄往京城,一封寄往淮南蝴蝶岛,请他们二位为我联络各路侠士,共商大计!”
王尘锦又黯然道:“如今的江湖一盘散沙,武林中人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甚至还在暗地里勾心斗角,纵然他们看在王将军、陆少岛主的面子上,肯助我们一臂之力,可如果人人怀二心,又如何勠力杀敌?”
骆世臣听罢,不住唉声叹气,神色恍然自失。
闷了半晌,骆世臣执着道:“等守孝期满回了京城,我立刻找王将军商量对策。他是左卫将军,又是当朝驸马,庙堂之上,江湖之远,他都有所驾驭,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王尘锦又铿然道:“世臣,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若能联络上他,咱们也能多出几分胜算。”
“你是说少林寺的慧远方丈?”骆世臣已猜到几分。
王尘锦点点头:“慧远方丈虽是年轻了些,论功业,论武术,论佛理,比起海宽方丈来都逊色不少,但他毕竟是少林寺方丈,少林功夫名扬海内,又有弟子万千之众,只要慧远振臂一呼,他们少林弟子自然云集响应,何愁不能向闻千秋讨教,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正说话间,窗外寒风瘦雨已渐渐孱弱,随苍茫夜色隐没了踪迹,唯余一片空旷辽远。
而在空旷辽远的夜色深处,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却逐渐显露了身影,她正是当日在江口馆驿弹琵琶的周姑娘,她的脸上,依然笼着厚厚的几层黑纱。她等待了好久,见四下无人,才缓缓走近骆府的大门,近了,更近了,她伸出手,忍不住想要触摸门环,却又突然一悚,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立即飞身闪过,隐到暗处去了——
骆府大门“哧溜”一声打开,最先走出来的是苏大,只听他对跟在身后的家丁说道:“再过两日,便是老夫人灵柩移葬的日子,老夫人的后事,你们可得料理好了,这入土为安,万万马虎不得。”
众仆人应诺,各自散去了。
暗处,周姑娘久久凝望骆府的大门,不知不觉身子一软,无助地跪下去,几点浊泪洒落。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担心哭声惊动骆府的人。哭得累了,揪心之痛依然往复,她无力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口中喃喃自语:“老夫人,霜雪来送您最后一程了。霜雪自毁面目,连骆府的人都认不得我了。长夜漫漫,霜雪好孤单,但并不害怕,因为霜雪这么做,为的就是找出凶手,为您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