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奇谋断奇案(四)
曹沛2020-07-10 16:112,580

  夜已三更。

  京城的古吹台牌坊处,空寂无人,唯有两个大石墩相对而坐,寒气深深,似在述说千年故事。相传春秋时期,乐工师旷曾在此吹奏古乐,乐声凄美动人,疑是天仙也跟着狂醉,把那天地云雾揉碎,故而此地便被取名为“古吹台”。如今台上铸有牌坊,于寂寥无言中,迎来熙熙南归乡人,送走攘攘北去之客,看惯物换星移,赏遍春夏秋冬。

  此刻,这古吹台虽已沉睡,暗中却有四双眼睛,死死盯着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丝毫也不移开。

  王依缘呵欠连天,她扭扭脖子,甚是不耐,沉声说道:“姐夫,你跟皇上承诺,要在三日之内破这奇案,今日便是第三天了,可是眼下我们查出了啥?啥都没有查出来!我们只知道,这古吹台牌坊有些特别,是那四个大官受伤当日都经过的地方,除此之外,我们是漫无头绪,一筹莫展!我好困啊,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再这么等下去,我会闷死的。”

  卓禄听罢,也是忧心忡忡,但他毕竟沉着大气,终究不发一言。

  王尘锦见王依缘使性子耍脾气,双眉一紧,没给她好脸色看,口中更是严肃:“依缘,寻蛊这份苦差事,是你自己哭着嚷着要来的,又不是我们让你来的。大家既来之则安之,你倒好,自己打不起精神了,就嘟囔着想走,哎,像你这样下去,怎能做得成事情呢?”

  “嘿,我说姐姐,我依缘就是个弱女子而已,我细皮嫩肉弱不禁风,哪有什么能耐去成大事呐!我现在就只想轻轻松松地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才不管什么蛊啊虫啊的,姐姐姐夫,你们就饶了我,让我回去吧!”王依缘满脸可怜相,眼巴巴地望着王尘锦,她明明是在偷懒,却偏偏有一肚子理由,引得大伙儿又好气又好笑,又怜悯又生厌。

  “好好好,你不愿在这儿守了,那你留下胭脂粉,自己请便吧,反正这儿有你一个不多,无你一个不少。”王尘锦脸上一沉,下了狠心说道。

  王依缘向来我行我素放任自流,从来不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再加上此刻她的的确确困得眼皮子打架,巴不得插翅飞回去呼呼大睡,乍地一听王尘锦说“请便”,王依缘顿时如久困樊笼里的飞鸟复得返自然,满意地“嗯”了一声,猛然起身,还没站稳,忽然间见周围浓霭腾起,浊气苍茫,她心中骇然——难道是蛇蛊出现了?

  “快,快洒胭脂粉!”王尘锦语声快如闪电。话音未落,那牌坊的石墩处发出“沙沙沙”的怪声,怪声中,一只红花水蛇从弥散的浊气中倏然钻出,浑身缠住石柱,正欲停歇片刻,模样却是警觉得很,红杏子吐个不停。

  王依缘毕竟是机灵人,她见眼前情况急迫,便收住了自己的聒噪与顽劣,眉毛一扬,两步蹿起,飞身而出,香袖大拂,仅仅呼吸功夫,就将手中的胭脂粉洒了那红花水蛇一身,红花水蛇受了惊,烦躁不安,摇摆尾巴,“哧溜”一声往石墩子下钻去,翻腾几下,不见了踪影。

  蛇蛊钻入石墩的孔洞里了!

  众人心都凉了,那红花水蛇可以钻入孔洞中爬来爬去,可人有四肢五脏,如何钻得进那狭小的孔洞?哎,那蛇蛊一入孔洞,十有八九是寻不着,更别说跟着它去寻找蛇穴了。

  众人张口结舌,束手无策,只得将那石墩的孔洞团团围住。

  “这可怎么办?”骆世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哎,若是你们会云机阁的缩骨功就好了,把自己缩成蛇那么小,岂不就钻进那孔洞了?”王依缘抬抬眼皮说道。

  “云机阁?咳,云机阁的人,不过是些江湖卖艺之徒,懂点奇技淫巧罢了。大凡江湖中人,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这些侠客,又怎能与他们为伍?”卓禄翘起嘴,一脸不屑。

  “哎哟,卓大侠,你看不起贩夫走卒,那说明你比人家厉害咯,你那么厉害,怎么就钻不进这孔洞里面去啊!”王依缘怼道。她见卓禄不答话,一时更来了劲:“卓大侠,你倒是钻呀,钻进去呀!”

  “你……”卓禄板着个脸,却对眼前巧舌如簧的王依缘毫无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做个闷嘴葫芦,任她王依缘挤兑。

  骆世臣本就烦透了心,现在耳边又尽是王依缘的聒噪,恼得他愠色重重,忿心大起,埋怨王依缘道:“好了好了,依缘,你就少说两句吧!现在遇到难事,大家一筹莫展,都在苦想办法,你倒好,在一旁说个没完没了。依缘,多动腿少动嘴,这才是正经事!”

  “哦,姐夫,依缘知错了。”王依缘听了骆世臣的数落,忙收敛了嬉皮笑脸,变得端庄贤淑起来,她不仅爽快地认了错,还努努嘴巴,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让人没来由地生出怜惜,就算是再计较的人,此刻也不会再想着对付她了。

  骆世臣还在气头上,见王依缘示了弱,还不停地讨喜卖乖,心里终究舒坦了好多,刚才的急躁劲儿,也随夜风而逝。

  卓禄适才被王依缘给挤兑得没了退路,尴尬难堪,窘迫不已,现在见王依缘认了错,自己也能顺着台阶下来,心中顿时畅快不少。卓禄一释然,忽而忆起自己曾经偷学过的金刚降魔掌。

  那武功系他当年在少林寺偷学,少林寺的武功本就精微高妙,难学难懂,就算有师父领进门,亲临传授,众弟子也是十有八九学不会,有的人是天性愚钝,不能深悟其中的玄妙精义,敲破了脑袋也只能年年学第一招,进不了阶,有的人是身手不济,皮肌筋骨再怎么练也还是老样子,天长日久也没个长进,有的人吃不了那个苦,学到中途就放弃了,是以天底下上少林寺习武者最多,但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卓禄既是偷学,自然囫囵吞枣,学得半生半熟,能达到那金刚降魔掌的一成功力,怕就不错了。不过,这少林寺的武功,向来居武林翘首,而这金刚降魔掌,又是他们少林寺的看家本领,想必就算只使出一成功力,要击破那古吹台牌坊的石墩子也并非难事,只要这石墩子一碎裂,里面的蛇蛊不就乖乖地爬出来了么?

  事不宜迟,卓禄深吸一口气,双臂大展,体内元气源源不断汇集而起,随着那元气大盛,卓禄猝然将两手下压,将适才蓄积起的元气平散开来,在空中化为掌心绵绵之力,待到那绵力集腋成裘,他的肉掌竟然散发出了寒铁瘆人的气色来了,惊得众人纷纷后退一二,唯恐卓禄陡然用强,一不小心伤及无辜。

  待众人站定后,再去看时,卓禄的双臂竟已跟随了千万只手臂,两只手掌也已跟随了千万只手掌,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让人目不暇接,双眼迷乱,仿佛误入那蓬莱仙境,不知何处是牛马尘埃,何处是琼楼玉宇。众人正迷离恍惚,卓禄早已凝神沉寂,在他心中,四野肃然,万籁俱寂,无声无物,只有空纳万境。

  只听“嘭”的一声,卓禄一掌浑然击到那石墩子上,整块石墩子发出了微弱而沉闷的断裂之音,却仍安安稳稳地趴在那儿,形貌如故,仿佛泰山崩于前,它也是面不改色的了。

  卓禄蹙了蹙眉,神色有些黯然:“这……不对啊,少林寺的金刚降魔掌乃是上层功夫,再坚硬的石块也击得破,可是今日……太奇怪了,莫非,这古吹台牌坊的石墩子,有什么异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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