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醉月楼凤箫声动,歌台暖响,一派祥和吉瑞。
醉月楼的观澜坊重门尽掩,挡住了楼下的管弦呕哑声。户牖大开,窗外的花光柳影、鸟语溪声被和煦春风悉数带入房中,惹得骆世臣逸兴云飞,只恨不能将京城的山山水水通通揽入襟怀。
王舜铣与骆世臣对坐饮茶,二人久别重聚,谈兴颇高,言语之间,情真意切,隽永深长,似乎有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
“骆二弟,你有所不知,先皇临终卧榻不起,茶饭不思,却依然对你的文章心心念念,赞你文采斐然,读之如见潘江陆海,先皇还要李公公传旨,想要你速速回京,可惜第二天,先皇就驾崩了。”王舜铣神色悲伤哀婉,凄怆不绝。
“微臣有何德何能,竟让先皇如此垂顾。”骆世臣面上讪讪生愧,心中感慨万千,“先皇在世时,天下安定,万民乐业,朝有梧凤之鸣,野无谷驹之叹,实在是百年难遇的清明气候。可惜一代贤君驾鹤西去,让我等臣民扼腕痛心。”
二人心底波澜壮阔,又云先皇心怀仁德,行多有义,体恤苍生,爱民如子,实属黎民敬仰的好皇帝了。
王舜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目中精芒大闪,对骆世臣道:“骆二弟,如今新皇刚登基没多久,正是中流击水、励精图治的时候,我辈皆为股肱之臣,还需尽心竭力才是。”
骆世臣展颜颔首,心中郁气一扫而空,浑身畅快不已,胸中豪迈激荡。
“对了,骆二弟,我听江湖上的人说,你们船坞山会盟,击败了闻千秋,不知是不是真的?”王舜铣关切道。
骆世臣品了口茶,打开话匣子,将船坞山会盟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他讲得波澜不惊,从容不迫,言语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娓娓道来,如流水下山,如片云归洞,一气呵成,不落斧痕,直至讲到裘文和公孙武的时候,他才奋袖出臂,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两个狗贼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再啖其肉饮其血唾其骨,最后打入无间地狱,让这两个贼厮永世不得超生。
“陆岛主一生行侠仗义,到头来却被闻千秋所害,陆三弟一定悲愤欲绝。哎,此事又该如何了结!”王舜铣喟然长叹,目中惆怅,又关切地问道,“不知二弟的腿,是否已经痊愈?”
“多谢兄长关心,我这腿,已经不碍事了。”骆世臣淡然说道,双眸落入手中茶碗,似乎整颗心都沉了下来,浸入茶水中。
“陆岛主虽是被闻千秋所害,但若不是裘文兄弟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挑拨离间,陆岛主也不会死了。裘文兄弟才是始作俑者,二人所造恶业,罄竹难书!”骆世臣越说越动气,他满脸通红,义愤填膺,胸中怨怒久久难平,“这二人作恶多端,而且背后还有帮凶,他们藏在暗处,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王舜铣也是愤愤不平,双眉紧锁,俄而一拍桌案,怒气冲冲:“既然这二人藏在京城里,那立即派去捕快,将他们擒拿归案,再大刑伺候,晾他们不敢不招供。”
骆世臣叹了口气:“大哥有所不知,这二人在朝廷里有内应,我们急功近利,只怕打草惊蛇,惹得狗急跳墙,到头来断了线索。”
“朝中有内应?”王舜铣脸色大变,他“噌”地一下子站起,目光如炬,直扑向骆世臣:“骆二弟,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新皇刚刚登基,时局不稳,倘若他们搅局生事……想想都觉着可怕。事不宜迟,我们定要尽快铲除朝中的内鬼!”
骆世臣凝眉苦思,不发一言,观澜坊顿时沉寂。
王舜铣不耐,压低了声音问道:“关于朝中的内鬼,二弟可曾查探到一二?”
骆世臣起身,靠近了王舜铣,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道:“我想请大哥帮忙引见,让我入宫拜访李怀墨李公公。”
“他?”王舜铣一脸狐疑,“他入宫多年,一直服侍先帝左右,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怎么会……”
“我也是这么想,但他毕竟有嫌疑,还恳请大哥帮忙。”骆世臣目中殷殷。
“这倒不难。我明日就带你进宫。”王舜铣拍了拍骆世臣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李公公服侍先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冤枉了他,朝中那班大臣们一定会瞎嚷嚷,说先帝尸骨未寒,我们就搬弄是非,到时候,你我的面子可都保不住了。”
骆世臣徐徐点头,心里边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观澜坊愈发沉闷了。
“骆二弟,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吧!”王舜铣往杯中加了些茶水,抬眼直视骆世臣,粲然一笑,朗声说道,“展画姑娘已回了京城,她应该很快就会来醉月楼献艺,到时候,你可得来捧场哦!”
摆在眼前的事儿一大堆,搅得骆世臣心里头一团乱麻。他提不起欢喜劲儿,只是“哦”了一声,转眼之间,又言别的事儿了。
此刻,窗外风卷云涌,似有大雨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