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高声道,“这些全都是柳寨之人控告姜安、黄丘二人的状词,满纸书写的皆是他们的冤屈!而如今,柳寨众人已经被污蔑为乱匪入了刑部大牢,定了死罪!”
“武军南下,秣马县百姓不畏生死,奋力抵抗,全县百姓奋战一天一夜,将武人击退,却也损失惨重,秣马县军民共死伤三千八百二十一人!”
“秣马县几乎所有人都上了城墙,”唐宁说的悲怆,“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不分男女。”
“三千八百二十一人,”唐宁一字一顿,心中悲痛不已,“十二岁二十人,十三岁二十一人,十四岁五十六人……”
唐宁说的触目惊心,一串的数字令周边百姓也不得不噤声内心哀鸣。
“柳寨战前五百六十一人,战后两百四十三人,死三百一十八人……”
‘咚!’唐宁再拜。
“陛下此时手中所握的状词,或许那告状之人永远永远也得不到公正之日了!”
唐宁突然凝目,就这般极其大胆的瞧着陈皇,瞪了好久。就连陈皇也竟然被唐宁一时的目光所震慑而楞。
好大胆!所有人都是被吓得一惊。
“罪臣敢问陛下,乱匪岂会如此?!死了三百一十八人!三百一十八人!”唐宁说的激动,更是令身上的伤口扯动。
“咚!”唐宁再拜!
“咚!”唐宁又拜!
“咚!咚!咚!”
唐宁的额头已经渗出了鲜血。
“臣死不足惜,但轻陛下明察秋毫,莫要负了柳寨众人拳拳爱国之心!他们从未造反,亦从未作乱,他们在等,在等陛下还他们一个公正!”
四下,无有声响,便越发显得风声瑟瑟。远长御道,繁华京都。
“怎么!”唐宁突然大喊,他已经有些怒意了!怒意来源于陈皇仍旧的无动于衷。
但或许,唐宁不知道的是,陈皇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被唐宁自己给吓住了。堂堂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或许真的被唐宁给吓住了。
“你还是不信?!”长久伤口的痛楚,以及失血的症状,更是心中愤愤难平,唐宁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醒。
整条御道上的人们都听见了唐宁直呼陈皇为‘你’,然后瞧着御道中的唐宁挣扎着站起,就这样直面的陈皇。
这样一个昏聩皇帝,跪他有个鸟用!
“这是账目,秣马县的账目!或许不能够证明那黄丘草菅人命,但却足够证明他黄丘贪赃!”账目揣在唐宁怀中已有许久,早就被血液浸渍的瞧不清楚。
唐宁将那账目哗啦一声冲着陈皇抛了过去。
处于极好位置的陈缪冯康二人只是瞧着那唐宁,刚刚自己对他的嘲讽令得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才能化解这些尴尬。
百姓们也就愣愣的瞧着他们嘴中的‘无耻之徒’,可眼前的唐宁真的无耻之徒么,他是在为民请命,半句未言自己冤屈。为了与自己无关的百姓,他竟敢冲撞陈皇。
唐宁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疲软的身子再难支立,两膝忽的向前一送,双肩猛地一耸,脑袋一个耷拉,缓缓地摔在了地上。
“拿下!”
唐宁半昏半醒,隐隐约约的听见冯太师的声音。
然后唐宁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抬着,再接着‘哒哒哒’,是祭祖队伍行走的声音。
祭祖的队伍已经走了一半,不可能再拐回去。
但如今,所有人心口都蒙上了另一层东西,从而将陈皇祭祖这件重大事情给似遮似掩着。
刚刚的那个‘血人’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印象,而那条淌过来的血迹更是令所有人惦记。
祭祖的流程已经一缩再缩,原本声势浩大的祭祖仪式,也竟然成了一场‘普通百姓’的扫墓。祭祖队伍去而复返,又从那条御道上碾了过去,也从唐宁淌出来的那条血路上返回到了皇宫。
皇宫中,陈皇面前摊着血迹斑斑的状词与那本账目,忽然陈皇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又拿出当初康亲王上书的‘洪灾十则’以及‘论著作权’。
陈皇一字一字的比对着。台下被召来的大臣只得等着,今天的事,谁也不敢出声。
果然是他?竟然真的是他?陈皇似信却又不敢信。
洪灾十则、论著作权、开商策论、水调歌头……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引起京师乃至陈国喧嚣的,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十八岁的榜首,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书童。
以及今日孤身拦截龙撵,为民请命的他,或许百年后的‘奇人异志’,又或许朝廷中的‘某家史书’上,他的事迹定当会被清楚地记载。
“传朕令,陈皇终于说话了,“重审柳寨一事!”
……
按着规矩,凡打回重审、以及平反冤案之事一律由大理寺负责。故而,柳寨的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大理寺大牢。
“如意姑娘,”大理寺打牢已经许久没人住进来了,当然,自然也没人希望住到这里面来。“咱们还能回去么?”大牢内,有人声音略显害怕的问着。
在另一间牢房内,关着柳寨乱匪的头领。
柳如意听到此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讲。“他们突然将我们转到这儿,或许是有什么生机。”这句话,柳如意说的自己倒也不信。
“会不会,”那声音一顿,“会不会,这是准备把我们全都斩头了……”
说罢,牢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再然后,牢门被人打开了。牢里面的柳寨众人,瞧见他们抬着一个人进了大牢。
他们似乎对这个抬着的人很是重视,但既然是被打入牢内的人为何会被如此重视呢?
“唐宁?”他们抬着唐宁经过柳如意面前时,被柳如意认了出来。
“知县大人?”然后柳寨的人都认了出来。
“唐宁!?”柳如意瞧着担架上昏迷过去的唐宁,担心的唤着。
唐宁身上已经被包扎过,但依然可以瞧见他身上伤口处渗出的血迹。
大理寺卿不会让唐宁死的,他原本是太后一党,后来也向康亲王等人表达了善意。唐宁是康亲王的人,更有可能会是冯太师最大的对头,所以大理寺卿会妥善照顾唐宁。他将唐宁安排进了一个极度干净的房间,干净的不像话,里面东西一应俱全。
并且吩咐了一众牢役,更是请了位太医再三确认唐宁并无性命之忧,只需要好生休养,然后这才放心的离去。
离开前,大理寺卿在牢门口驻足了片刻,今日御道上拦截圣驾的事情,他也看全程始末。这唐宁着实令他佩服,出于敬佩,大理寺卿回头对着牢内的柳寨众人说着,“你们若是此事能够相安无事,可得好好谢谢唐宁。”
‘咣当’大牢又被关上了。里面的柳寨众人瞧着那处特殊的房间内昏睡的唐宁,不敢吱声,只怕打扰了他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