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感情一词，玄之又玄。
以前的茶茶，可以为了沈明悟，宁愿被压在十八层地狱之下。
现在的茶茶，为了他们的孩子，也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小姑娘说到许愿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迫切的恳求，她就捂着自己的胸口，如同过往里所有带着愿望而来的人。
“阿音，上神，你把我的身体打碎，我愿意永生永世当一只野猫，不入轮回，只求上神能够把打碎的身体，重新给我的孩子捏一个人形。”
茶茶说到孩子的时候，眼睛看着养魂灯里的魂魄，那东西小小的，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便离开了。
它是茶茶同沈明悟之间的唯一骨肉，而茶茶愿意为了这个孩子，重新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她迫不及待逃离的身体，一个不能说话，不能自由的躯体。
诚然我对于茶茶是怜惜的，可她应该晓得，我这五方肆里，只有九十九颗茶花，茶花一经完成，她才有了现在的身体。
而所谓的愿望，没有了茶花作为载体，便是我也不好下手。
或许是我的欲言又止，让茶茶恍然大悟，她就看着桌子上的水晶罐子，那东西在灯下透着亮，带了点水粉的颜色。
可里头空空荡荡的，茶茶本来忍着的眼泪，莫名开始红了眼眶，这姑娘颤抖着嘴唇，直到许久之后，才带着哭腔。
“茶花……，是不是不能……许愿了？”
月光渐渐下移，黎明前的黑夜，总是宁静且没有任何声音的。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了迎接太阳，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就轻声叹了口气，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给了希望，而这个希望被迎头一棒，直接打碎。
茶茶带着视死如归的念头来了五方肆，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以往逃离的地界，最后竟然成了唯一能给自己希望的地方。
我不晓得茶茶的这场眼泪，自己究竟压了多久，她就闷不做声的大滴大滴的哭，养魂灯里的小东西。
或许是感受到茶茶的情绪，它本来欢快的上下跳跃，也慢慢停了下来。
灯里的温度适宜，往日里但凡入了养魂灯的魂魄，无一愿意离开，可是那个小东西，它就努力挣脱了养魂灯的束缚。
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到茶茶的怀里，绿色的小珠子就贴在茶茶的脸上，小姑娘的眼泪顺着它的身体往下淌。
这东西约莫是着急，它就围着茶茶的头顶一圈圈的转，所谓血浓于水，到底它未曾当过茶茶一天的孩子，可依旧为了茶茶的难过而难过。
我看的有些心酸，难过不曾感同身受。
五方肆的外间，藏着一把心酸，而帝君是什么时候醒的，我在安慰茶茶，所以也没察觉。
这人就披了件素色的外衣，趁着里头的红色，领口因为没有拉拢齐整，隐约可以看着里头的锁骨。
他就把手搭在我头发上揉了揉，我抽了一下鼻子，等着回头才一脸可怜兮兮。
而对面的母子情深，让帝君看的轻声叹了一口气，他把我往里推了推，然后坐在我旁边，这人眉毛微微皱在一块，拿手指敲了敲桌子。
清脆的原木趁着细白的手指，茶茶肿着大眼泡子抬头，两人虽说共用过一个身体，这却是第一次见面。
对此我表示一脸的毫不在意，然后把帝君的领口拢了拢，遮住里头若隐若现的瘦白锁骨。
同我坐在一起的这人就笑，一只手从背后揽住我的腰，抬着下巴冲茶茶说了几句。
“你想要愿望，我能给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这个时候，我很有眼色的开始闭嘴，诚然我并不晓得帝君所谓的条件是什么，不过按照往日里的话本子套路，估摸着得是以身相许什么的。
想来如果帝君要迎娶茶茶为妻，冲着两个人同我之间的感情，我也得准备些贵重的东西。
好在茶茶虽然脑子依旧沉浸在悲伤里，而对于帝君的能力却是无需质疑，她就重重的点点头，牙齿因为用力的咬着嘴唇，已经微微见血。
就看着这个眉眼惊艳的男人，嘴角勾笑，“你去人间历劫七世，不管结局如何，七世之后，我换给你的愿望，一笔勾销。”
五方肆里有瞬间的安静。
关于帝君的这个条件，我同茶茶都是一脸的茫然，人间轮回一事，全看命运，便是天地规则也无法左右。
而帝君让茶茶去历劫，别说七世，就是十世，对于我们也不过眨眼之间，可这轮回背后的含义，究竟为了哪般作为，我想着开口问一句。
这边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茶茶掌心里捧着那颗绿色，她就抬着眼睛，睫毛打在眼窝下方，小姑娘表情里带着坚定。
她说，我同意。
第一抹朝阳冲破黑暗，五方肆的外间透着窗子折射进来细细碎碎的金色。
那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颜色，让人在这股子温暖里，到底多了活下去的动力。
桌子上有茶盏，帝君手指轻轻敲了敲杯沿，就看着里头莫名多了袅袅的烟气，他的声音清润里带着温和。
“五方肆承接四方来客，一方心愿人，此茶一经饮入，心愿达成，再无退路。”
那颗绿色被茶茶捧在掌心，小姑娘嘴唇轻轻碰了碰它的表面，而后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她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
在喝下那杯茶之前，小姑娘就看着我，眉眼里带着歉意，“阿音，我在五方肆里过的不快乐，可你知道，那不是你的原因。”
“我想要去外面看世界，想要做个独立的人，所以我逃走了，你对我很好，我知道。”
“对不起。”
我同茶茶之间，没有所谓的谁对不起谁，可她就一脸认真，我想着安慰几句，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或许让她觉着，我原谅了这段陪伴里，她的不辞而别，那才是心无杂念。
茶茶就端着杯盏，一身素色的裙子，到底失了往日里的彩色，她像是在同我说话，也像是在同那颗绿色的魂魄说话。
“以后，你就叫沈断断，断绝前尘往事的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