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揣着几块大洋,沿着徐徽指明的方向一路来到南城内。
他没出过远门,但也听人说过,南城盛产瓷器,尤其以陈家青瓷闻名,晚晴年间甚至作为贡品进贡上京,想来应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城市。
可眼前又是什么?
烽烟滚滚,哀嚎遍野,各门各户前均是被破坏的物品,街上偶有乞人拖着残腿,费力往城外逃跑,哪还有曾经的繁华热闹。
多少人从此妻离子散,与爱人亲人阴阳两隔。
眼前之景实在过于震撼,反观北城的一派和乐,他居然觉得清芜园的戏台颇有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之感。
阮软正深陷沉思之中,倏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们不能抢啊,我这孙女就是个哑巴,你们带走也没用啊。”
“老太婆,快滚开,不然连你一起带走!”
思绪被打断,阮软皱眉走过去,远远看见一个满头花白的妇人正跪在地上,朝着面前两个身着军装,却一脸痞气的男子不停磕头,她身旁还跪着一个孱弱的女孩,年纪不大,面容倒还算清秀,女孩不会说话,只能学着老妇人双手合十不停叩拜。
看他们一来二去的,阮软总算明白,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啊!
那两人不仅要抢走女孩,还抬腿往老人身上踢了一脚,“老不死的,真是碍事!”
阮软看不下去了,忙跑上去扶起老人,“老奶奶,您没事吧。”
眼看着又跑出来一个碍事的,兵痞子瞬间就怒了,“妈的!今天找死的人真多!”
阮软蹙眉颔首,看见那两人衣服领上根本没有国党的徽章,看来是个伪军。
老人在阮软的搀扶下站起来,害怕道:“孩子,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走吧。”
“走不掉了!”伪军忽而攥起阮软的衣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阮软冷哼了声,忽然抬腿用力踢过去,那伪军冷不防挨了一脚,肚子一疼,更加怒不可碣。
两名伪军见阮软不好制服,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擒住他双手,然后一拳招呼在他脸上。
哑女抓着自己的奶奶不敢上前,眼里却流露出一片担心,只能张着嘴咿咿呀呀的叫着。
“砰——”
“砰——”
阮软还在挣扎着,耳边却听见前后响起两道枪声,前一秒还落在他身上的重拳,下一秒像泄了气的皮球,那两名伪军瞪大双眼,瞳孔爆出,身子便倾倒在一旁。
“快,过来救人。”有人喊道。
*
“我们是南城特派处第二营的军队,现在城内很多地痞流氓冒充军人,在街上肆意作乱,你们以后出门,可要小心些。”
面前一名身着方领长衫,脖颈上围了一条长围巾的男子向阮软介绍,“我是营长顾城,你们要是一时没有地方可去,我们在山脚下暂时扎了营,里面都是逃难的百姓,你们可以去歇歇脚。”
阮软点点头,“多谢顾营长。”
顾城给他们三人分别安排了住的地方,阮软换下身上脏臭的衣服,正准备拿去洗,哑女忽然过来抢下他手中的衣服,张着嘴啊啊的叫,手上还不停比划。
阮软了然一笑,“不麻烦姑娘,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哑女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抱着他衣服转头就跑。
老妇人笑着走过去拍拍阮软的肩膀,“先生别介意,我家小慧先天失声,周围没什么朋友,先生是第一个帮助我们的人,就让小慧为您做些事儿吧。”
阮软笑着摇摇头,“今天就算换做别人,也会帮助你们的。”
老妇人呵呵的笑,“可我们就是遇见先生了,这是我们的福气。说起来先生一表人才,又有一腔热心肠,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人?”
阮软哽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道:“是有喜欢的人。”
“哦?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
阮软默默在心里说。
老妇人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笑了笑劝道:“要是有喜欢的人,可要好好珍惜,先生这么好的人,也值得被更好的人喜欢。”
阮软默然。
人人都知道要珍惜,可如今这番动荡,真的能给他们珍惜彼此的机会吗?
秦屹北,你到底在哪里。
阮软一脸怅然,思虑着要如何找到那心心念念的人。
徐徽只给他指明了大概的方向,但具体位置,连徐徽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毫无头绪的找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所幸,阮软没惆怅多久,也没来得及想明白珍惜的意义,两天之后,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于见到了秦屹北。
那是一个月色如银的夜晚,阮软坐在帐见遥望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峰角隐在黑夜中,犹如他此刻的心绪,笼着一层云雾,拨不开也道不明。
“哪里来的乡野村姑,居然擅闯军事禁地!”
远处传来一阵谩骂声,阮软皱眉,起身走过去,见一名士兵正对着小哑女口吐芬芳,小哑女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阮软本就心乱如麻,此刻更是烦躁。
他叹了口气,上前把哑女护在身后,对着那士兵驳斥道:“凶什么凶!有话不会好好说,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你认识她?快把这小哑巴带走!别在这碍手碍脚。”
阮挼也来气了,“走就走,但你刚才推她了,你得道歉!”
“你也找打是不是?”那人横着脸道。
小哑女扯着阮软的袖子,嘴里啊啊的叫,似乎想让他息事宁人。
这处帐营似乎与别处有些不同,不仅多了重兵把守,帐帘也掩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多看一眼。
倏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帘子被吹起一角,阮软瞥眼,正好看见里面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心一紧,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诶你这人!”
阮软脚下生风,身影快速从那士兵眼前掠过,径直奔向帐内。
“抓住他!不能让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