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阮软懒得去探究高桥一泽的不对劲,只想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随口就答应了。
翌日清晨,高桥一泽还派了车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几个日本兵对他点头哈腰,恭敬的不像话。
冷风一吹,阮软起了一身颤栗。
杜宁和宁缘听到车声迎出来,等那几个东瀛人走了才敢露面。
“小软,你怎么落东瀛人手里了,没事吧?”杜宁看着远去的车身,心有余悸道。
宁缘也说,“是啊,你怎么还穿着东瀛人的衣服,我差点儿没认出你。”
园外有颗掉了叶的银杏树,长得很高,北风一吹,虬枝上的积雪便洋洋洒洒的落下,仿若下了一场新雪。
这些问题说来话长,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阮软拍掉身上的积雪,匆匆进门,“没事儿,一点小误会,我以后再告诉你们,先帮我拿身衣服来,这和服穿的难受死了。”
宁缘跟上去追问:“小软,你昨天说去找活儿干,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阮软就来气,华人不帮华人,反而对外敌唯命是从。
“别提了,都是一些白眼狼,东瀛人和洋人的走狗!”阮软愤愤道。
宁缘一听,也知道情况不太好,忙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实在不行,咱们还能去街上卖艺,反正饿不死。”
阮软失笑,“师傅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把他教的毕生所学拿去卖艺,啧啧,只怕要在夜半来讨个说法哦。”
宁缘吓得一怔,拍拍自己的嘴,“诶呀我也是乱说的,你就别吓唬我了。”
阮软笑了笑,心绪越飘越远。
如今局势动荡,清芜园也无戏可唱,唯一能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就是这座戏园子了。
可世事难料,难保有一天这园子也要被东瀛人破坏,只怕到时候,他还没为师傅洗清冤屈,这园子就保不住了。
更凄惨的是,他们现在连生活都快过不下去了,阮软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他从小到大只会唱戏,如今唱不下去了,难道只有做吃等死吗?这样碌碌无为的苟活着,又谈何帮师傅洗清冤屈。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匆匆而过,中午的时候,仙乐斯的经理上门了。
不似昨天的盛气凌人,经理特地带了昨天把阮软赶出去的几个小厮,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阮先生,你瞧我这初来乍到的,很多规矩还不太懂,昨天那样对你,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计较。”经理说。
阮软微微挑眉,默默在心里为他变脸的速度鼓掌。
“罢了,毕竟地方是你们的,要不要人也是你说了算,我没放在心上。”阮软道:“你们走吧。”
经理却迟疑了。
一看阮软已经摆出要送客的姿态,脸色更难看了,甚至有些慌不择忙。
“等等!”
经理赔笑道:“阮先生,昨天赶你出去是我们不对,为表歉意,我想……亲,亲自请您去仙乐斯上班。”
没办法,谁让他有“任务”在身,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好过得罪了东瀛人,那他以后也没生意可做了。
阮软却记得他昨天说过的话。
“不是你告诉我,那边不缺人手的吗?”
经理不敢抬头看他,声音慢慢弱了,“昨天是不缺人,今天……缺了。”
阮软看着那经理,想从他身上看出个究竟。
这判若两人的态度,说没有猫腻他才不信。
“为何你要来请我去工作?没有老板亲自请人的道理吧。”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
听他这么一问,经理更紧张了。
“是谁让你来请我的?”阮软说。
经理沉了一口气,想着那位也没有说不能让他知道身份,于是道,“是高桥先生。”
高桥一泽?又是他?
阮软脸色微变。
“高桥先生知道你在找工作,所以让我们给你提供这个机会。”经理说。
这个东瀛人一而再而三的帮他,阮软却没有觉得轻松,反而一口气提到了心上,防备的紧。
他婉言拒绝,“替我谢谢高桥先生,就说我找到新工作了,谢谢他的好意。”
经理见他拒绝,以为是自己昨天的行为得罪了他,忙拉着那几个小厮赔罪。
阮软也不知道他心里的害怕,只想着千万不要再欠那个东瀛人的人情才好。
“阮先生,你就不要为难我了。”经理差点跪下来,“现在东瀛人势头正大,那位高桥先生又是东瀛人首领,我可不敢得罪,你若真的不想去,就亲自去和他说吧。”
阮软顿了顿,注意到他话头里说,高桥一泽是东瀛人首领。
那是不是就代表,接近高桥,就能刺探到东瀛人内部一些消息?
阮软整理好心绪,对经理道:“我知道了,容我再考虑一下。”
“好的,好的。”
经理喜上眉梢,又承诺,“先生好好考虑,我一定会给先生最丰厚的报酬。”
阮软点头,算是应下。
送走经理后,阮软总算挑时间把这事跟杜宁和宁缘说了一下。
“这个高桥先生,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宁缘说。
阮软也不确定他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但对他身份地位之崇高,倒是深信不疑。
如果能利用好这层身份和关系,对于北城的斗争是个不错选择。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不要轻举妄动。”阮软说,“既然他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就先应着,况且仙乐斯的工钱可比外面的杂活要高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想要去仙乐斯找活干的原因。
杜宁还是不放心,“小软,这东瀛人的人情可不好还,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情多危险,还是别去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阮软略带沉默。
他确实也不想欠东瀛人的人情。
良久之后,阮软道:“听说他在东瀛人当中的地位很高,我想去探探虚实,顺便……查一查师傅的事。”
这无疑是入了虎穴。
可阮软管不了这么多,不利用好这次机会,他很难再接近事情的真相。
“师兄,小缘,你们找机会联系一下城里的红党,关键时刻,他们说不定能帮衬一把。”阮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