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斯为了取悦洋人和东瀛人,唱的都是时下流行的探戈,阮软在后台面试,都能听见舞台上萨克斯的声音。
还是中国戏曲好听,他有些走神的想。
有人似乎认出了他,贴着经理的耳朵小声说,“这好像是以前清芜园的小花旦,也是个角儿,听说,跟北城上一任军阀还有点儿关系匪浅。”
闻言,经理叼着雪茄吸了一口,思衬道:“我们这儿只唱西洋乐,不听旧式的曲,这儿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
阮软立马道,“不唱曲也行,其他活我也能做。”
这经理刚接手仙乐斯,在北城也是初来乍到,不是没听过上一任军阀的名号,听说也是个狠角色,后来被调走了。
不管是有何种原因,面前这人与军阀扯上关系,终归也不是善茬。
眼下新督军马上就上任了,万一与“前任”还有些过节,牵连到旁人怎么办?
这么一想,经理就更容不得阮软了。
“我们这儿没有活缺人,你赶紧走!”
这不可能。
他就是看见门外张贴的招聘启示才进来的。
阮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你们不缺人贴什么招聘啊!?”
经理理直气壮道:“我们这儿,就是不需要你!”
阮软气急,要不是有人拦着,他差点就想对那经理动手。
“你脑子有病吧!”他只能忿忿的骂。
“诶,你?”经理也气了,他还从没见过找活干的敢这么跟老板对骂。
随即对手下人招呼道:“把他给我扔出去!”
阮软手指攥紧。
那些人各个起了气势,左右架起他往门外推搡。
他性子也烈,哪受得住这么对待,火气一上来,只能手脚并用的乱蹬。
他们把他推到大门外,凶道:“滚远点,别再来了!”
阮软脚下一踉跄,伸手抓了个虚空,本以为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下一秒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那些人一个个站直了身子,恭敬道:“山,高桥先生。”
阮软错愕。
东瀛人?
他赶紧从对方怀里起身,颔首看去。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白净的青年,身上穿着咖啡色的西装,高大挺拔的站在阮软面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眉毛很浓,眼尾上吊着,有些邪气,偏偏又笑的如沐春风。
“没事吧?”他口音不算标准,但至少语调没有很奇怪。
他和以往阮软见过的那些东瀛人不太一样,但看那些人卑躬屈膝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一般人。
阮软眼眸微敛,道:“没事,谢谢先生。”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没离开。
阮软一时无措。
正不知道说什么,就听那经理谄媚的声音扬了出来,“诶呀呀,高桥先生,您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不进去坐。”
高桥没有看他,而是朝阮软轻声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他语气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善
东瀛人什么时候这么和善过了?
阮软如梦初醒,恍然想到什么似的,摇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
直到走出拐角,才余惊未定的拍拍胸口。
东瀛人的心思都不简单,上一秒还笑着和你说话,下一秒就拔枪了,他刚才要是再晚走一步,可说不准是什么下场。
秦屹北还没回来,他也决不能死掉。
*
仙乐斯大门外,客人来来往往,可面前这尊大佛不动,经理也不敢离开。
“高,高桥先生,进去坐坐吧?在这儿站着是、不是不太好。”经理很紧张,眼皮抬了抬,又讪讪低下。
高桥一泽望着远处拐角,久久没有言语,直到那身影消失,笑容也慢慢变淡。
他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经理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谁,“哦,那个呀,以前是唱戏的,现在唱不下去了,就来找活干。”
高桥一泽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他叫,什么名字。”
经理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来,眼神往旁边扫去,暗示的很明显。
有个手下赶紧说,“阮软,他叫阮软。”
高桥一泽拧着眉,“中国人?”
“是,是。”
他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经理吓得冷汗直冒,在心里把阮软骂了好几遍。
果然跟军阀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果子。
“明天,让他过来工作。”高桥一泽说。
“什么?”
他又重复:“明天,我还会过来,我要见到他。”
经理只能道是。
现在东瀛人进攻北城,又和洋人统一了战线,他们说的话就是圣旨,容不得反抗。
百姓们也开始怀念起秦少帅在的日子,大家虽怕他,可也敬他,拿他当北城的神,唯一的神离开了,这方净土也就失去了庇佑。
阮软更甚。
心中的失落攒多了,就愈发怀念那人在身边哄着自己的日子,越想越觉得委屈。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以前的少帅府。
阮软抬头看,眼睛一下就酸了。
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被少帅府的人抓来的,那时他为了逃出去救师傅,在墙角发现一个狗洞,结果钻到一半,就碰见秦屹北了。
这些事情,恍如昨日。
狗洞……
阮软鬼使神差的顺着记忆去寻,果然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里找着。
于是他就盯着那狗洞看了好一会,又哭又笑的,得亏现在没人,不然一定把他当成神经病。
天色渐晚,阮软站了一会,就准备离开。
倏然,脖子被人一扣,后脑勺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便没了意识。
……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昏暗破败的屋子里。
阮软双手被绑束在身后,脚上更是被一条铁链拴着,周围散发浓重的腐臭,隐约还能听见老鼠窜梭的声音。
他拼命的挣了挣,动静不小,少顷,就见那扇漏风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拖着一条废腿,一瘸一拐的走来,衣衫褴褛,头发脏乱,长的快遮住眼睛。
他一靠近,阮软就害怕的后退。
“小戏子,醒啦?”那人咧开嘴,笑的阴森可怖。
阮软逼自己冷静,颤着声问:“你是谁?”
“你害我断了一条腿,却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