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阮软差点记不得这号人。
徐巍穿一身夜行衣,动作敏捷,细胳膊细腿从窗户外翻进来,如同话本里写的那些古时刺客。
“你小子命大,碰巧我经过这儿,否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阮软一头雾水,“碰巧?经过?那这人……?”
“死了。”
阮软彻底说不出话了。
徐巍拍拍他的肩,“放心,等会我把尸体带走处理掉,不会连累你的。”
片刻之间,阮软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遍刚才事情的经过,从这个杀手进来说要他命到死掉,短短不过几分钟,徐巍就出现了,然后现在又说把尸体带走处理掉,态度稀松平淡的像在做一件日常小事。
阮软防备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徐巍顿了顿,而后仰头笑开,“你这小子,还怀疑起我了。”
他似乎看穿了阮软所有疑问,娓娓道来,“我的身份,你很快就会知道,至于我为什么可以来去自如,三番两次救了你,诶,不必感谢,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的本事,人在江湖混,总得有些技能傍身嘛。”
阮软一时语塞。
这人一把年纪了,自恋的毛病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和北城的秦少帅,又是什么关系?”
徐巍不语,蹲下身把那尸体往肩上一抗,“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说话间,他轻巧的身子已经跳到窗前了,即使身上还扛着另一个人,却丝毫不见有何压力,行云流水模样像个武功高明的大侠。
阮软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又听徐巍道,“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徐巍又消失了,和上次一样,来去如风,无影无踪,神秘的如同世外高人。
阮软隐约有种直觉,他和陈岩深之间,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看来也要找个机会问问秦屹北才行。
伴随着这种不安与猜测,阮软辗转了一夜未眠。
徐巍说还会再见,可他没想到,再见面居然这么快。
次日一早,清芜园还在准备今日演出的戏台,徐巍便牵着一个小姑娘出现了。
他还是带着一顶方圆礼帽,身着暗色长褂,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晃晃悠悠就进来了。
阮软从戏堂出来,在大门看见他的时候微微一愣,“徐先生……碰巧经过?”
他怀里的小姑娘拿着一顶风筝笑嘻嘻道,“不是碰巧,阿爸说,这里有零嘴吃,还有故事听。”
徐巍笑着把小姑娘放下,抬头说,“听闻这里是戏皇陈岩深先生的旧居,鄙人一直仰慕陈先生的戏,特此来看看。”
多久了。
多久没再听见有人喊陈岩深戏皇的雅号了,自从半年前陈岩深被枪决后,已经成为北城百姓最不耻的存在。
阮软心里很激动,眼神却闪了闪,“徐先生,北城……再不会有戏皇了。”
言下之意,是提醒徐巍莫要再大庭广众之下轻易提及陈岩深。
哪知徐巍只是坦然一笑,“一个代称而已,不必介怀。”
与徐巍见面的次数虽不过短短三次,阮软却也知道,他这人随性惯了,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爱旁人拘束。
阮软只是默然,不再多说什么。
徐巍牵着小姑娘走进清芜园,阮软在一旁跟着说,“这里是戏堂,徐先生若想听戏,可坐下来稍等片刻。”
“我这人念旧,听惯了陈先生的戏,其他人唱的,我都觉得差几分。”
他从前厅走到戏堂,又从戏堂逛到了后院,阮软耐心跟着,总觉得徐巍有千言万语攒着要跟他说。
后院是清芜园各个弟子休息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房间或敞着或亮着,多少有些人气,除了北面一间屋子。
从方位来看,那屋子明明是在主位的,却大门紧掩,若走进仔细看,甚至能看见上面积了一些灰尘。
“这就是陈先生以前住的地方吧?”徐巍问。
阮软重重吐出一口气,眼里满是唏嘘,“是。”
得到肯定后,徐巍做了一个令阮软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忽然摘下帽子,右手放置左胸,缓慢而认真的朝那间屋子鞠了一躬,姿态虔诚而恭敬,抬起头的时候,阮软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到深深的敬佩。
真的是敬佩。
居然有人对一个所谓的汉奸感到敬佩,这说出去谁信。
“徐先生果然认识我师傅。”阮软沉吟道。
徐巍把帽子戴上,声色变得凝重,“是,我们是大日本帝国驻北城第一军团的……特工人员,陈岩深是我的上司。”
阮软勾勾嘴角,笑的很森冷,“你是说,你和我师傅都是日本人的卧底,也就是汉奸?”
“汉奸?嗯,百姓都喜欢这么称呼我们。”徐巍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你此次前来,是日本人特地派来悼念我师傅的吗?”
“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徐巍转过身,一脸高深莫测道,“顺便来告诉你,昨天想要杀你的人是谁。”
“也是日本人?”
“当然不,”徐巍走进他,低声道,“是你们党国位高权重的李司令,李至深。”
阮软蹙眉,有些想不通,“我和李至深只是见过一面,他为什么会想杀我?”
徐巍耸耸肩,“我又不是神仙,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怎么会知道,我说了嘛,昨天救你只是偶然。”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李至深想杀我?”
“因为我要办的事情,恰好和他有关系,顺藤摸瓜,就查到了。”
“那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
徐巍久久不语,须臾,才笑了笑,说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不要辜负你师傅,也不要辜负我救了你两次,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他眼神变了变,“不要当一个卖国贼。”
阮软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什么荒唐的笑话,一个卖国贼,教他不要做一个卖国贼。
徐巍已经离开了,阮软回过神来,边追出去边喊,“徐先生,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然而,那人离开的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匆忙。
他脚步声风,甚至松开一直牵着的小姑娘的手,几乎跑起来。
直到踏出清芜园大门门槛的一瞬间——
“砰!”
一道枪声响起,徐巍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