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渐渐分身乏力,人实在太多了,其他侍卫除去已经身死的,也渐渐出现颓势。他心下一急,已经预料到今日可能回天乏术,手上动作不禁又利落了一些。就在这时,那凄厉的哨声又起。便见本来围着自己的人群分出去一波往车队的方向奔去。
南风暗道一句:“不好!”便往秦天衣的马车方向奔。
江菩看着人流渐渐分去秦天衣的方向,她只觉得自己那颗快要死去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很想大喊“快跑”,可秦天衣一个坐轮椅的人能跑到哪里去呢?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
的时候,只见从马车后出来一个人。
那人坐在轮椅上,被一个侍卫推着,他脸上满是不在乎的似笑非笑,好似他并未处在裹挟着危险的旋涡里,好似他只是闲庭信步在一处风景怡人的花园里。
他的细长眸子眯着,一头如海墨发被小雨披上一层雪白。
“在找我?”哪怕是陷入重围,秦天衣声音依旧沉稳有力。
江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秦天衣。
小树林被路过的风带出一股又一股的血腥味儿,路边的空地上已经成为修罗场,说不清到底是侍卫的血还是黑衣人的肉,骨与血已经交织在一起,共同织就成一片修罗场。
只有他,只有对面的这个男人,白衣胜雪。他站不起来,可哪怕是坐在那里他都会是一座使人仰止的山。
江菩也很诧异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给了秦天衣这样好的风评。也许是在自己放弃挣扎的那一刻?说鸟之将死其言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当她是将死之时的一次回光吧。
黑衣人群里走出一位蒙着面的黑衣人,衣服与其他人穿的一样,只蒙口的围巾略加了一点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云纹。
他走到江菩面前,盯着她脸上满是血水的脸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又回过头对秦天衣说道:“这女人对你很重要?”
不等秦天衣回答,江菩却已经率先开口:“我只是他雇来的保镖。”她很认真的陈述事实。
“是,她是我雇来的保镖。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但此时与其他人无关。我随你走,其他人放了。”秦天衣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答道。
黑衣人听到秦天衣的话,冷笑两声,回答道:“你真是自作聪明啊秦天衣!把你的近侍支过来营救一个保镖,你竟然说她只是你雇来的保镖。你当我们是傻子么?”
说话间她一把扯起江菩的头发,使她的下巴高高的扬了起来。
江菩只觉自己的头皮要被扯裂开来,她的眼睛被天光照的睁不开,天上的雨丝轻轻亲吻她的脸,好似要把她脸上的脏污擦个干净。
“那便随你吧。只是我告诉你,你有两条路。一条是把我带走把他们放了,另外一条是把这里所有人全部杀掉。当然第一条是最快捷的,若你选第二条,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秦天衣笃定的说道。
他讲完话便停下来不再继续下去,也许是在观察对面黑衣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又讲道:“你也莫想第三条,我不会给你第三条路。你若是执行的是有关秦天衣的案子,那便明白秦天衣的性子。”
黑衣人眼睛闪烁了一下,他不自觉的放开江菩的头发,又一次从怀中摸出一只哨子,吹出抑扬顿挫的声音。
江菩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好像也开始变的漫长。正在她又开始神游的时候,突然有一声笛音好似从天边传来,那笛声先是宛转悠扬,接着便开始斗转急下,笛声里满满的都是肃杀。
不懂乐理如江菩,也能听出笛音里那不友好的杀意。她身子竟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秦天衣“嗤”的一声笑出声,“怎么,终于知道应该怎么选了?”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即将被俘虏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杀的那一个。他只是习惯性的掌控局面,习惯性的看着其他人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哪怕他即将沦落为阶下囚。
打头的黑衣人也不恼,他太明白自己的位置了。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活儿,他干的就是这么个活儿,被嘲讽、被侮辱都打不到他的自尊。
他嘿嘿一笑,对着对面的秦天衣喊道:“我呢,决定选择你给的第一条路。”秦天衣不讲话,继续等他讲下去。
打头的黑衣人又转过身子看着已经落水狗一样无精打采的江菩身上,又对着秦天衣喊道:“不过!其他人都可以走,唯独她不行。”
“为何?”秦天衣问道。
打头的黑衣人呵呵一笑:“你一个坐轮椅的瘫子,总要有个人来侍候你不是。”
听到对面人的喊话,秦天衣眉毛依旧是皱也没有皱一下,就连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江菩那本来已经快要耷拉到地上的头,听到黑衣人的讲话之后,暮的抬了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刻入骨髓的怒意,她那双被人钳制着的双手暗暗的用力握了握,趁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人松懈之时,反手一握,身子倒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又顺手摸上他的手臂,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一个过肩摔甩了出去。
她像一头愤怒的小兽一般,脚下一个旋转,对着打头的黑衣人冲了过去。四周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来,拿着刀便往前冲,江菩惯是精于近搏,她身上五官已经被训练的极为敏感,还未待人欺上身,便一个侧身,翻到了一旁,顺便夺了他的刀。
江菩手上握着刀,直奔打头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想到已经放弃挣扎的江菩竟然在刹那间又重新燃出了斗志。他一个措手不及,正好被江菩拾得机会,人便跟随着身上的刀欺了上去。
打头的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自己的肩上一阵快要被撕碎的痛感传来,待到他反应过来,他便看到自己的肩膀被江菩的刀穿过,钉在一棵白皮松树上。
也几乎是瞬间的,正面面对着打头的黑衣人,江菩的背面却是就这么四敞大开的暴露了出来,她又被人给钳制着了……
江菩脸上却是淡淡一笑,她一张苍白的脸上沾着惊人心的红色血点,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怒到极点的表情,散发出动人心魄的美。
“说错话,便要付出代价。我不亏。”
提心吊胆了一程,绝望了一程,求死了一程,该做的她都做了。可她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辱。
前世她不是个好的销售经理,今世她不是个好的杀手。她无法做到沉着冷静,也无法做到忍辱负重。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失败啊。或者说张安安这个灵魂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失败啊。
打头的黑衣人令人重又把人钳制了,似乎没有知觉一般的把自己肩膀上的刀拔出来,一双染上猩红的眸子眯了眯,又开口对江菩说道:“如此,我便更不可能让你走了。”
秦天衣那似笑非笑,总不见改变的表情在江菩冲出的一刹那终究是消失了,待看到江菩奋起直身给了黑衣人肩膀一刀的时候,心上竟然绞痛的他无法呼吸出来。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啊,秦天衣想。他给人上过刑讯,被人上过刑讯,杀过人,被追杀过,政治疆场上已经练就的一颗冷硬的心,竟然因为一个杀手同情了自己而绞痛起来。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她?他不知道。
宋清秋一行人原本也是打算一早便出发去黔境,因路上怕遇到秦天衣那个丧门星,便直直拖到快到中午才出发。
倒不是怕秦天衣,他堂堂兆国的世子会怕他陈国的丞相?笑话,他的丞相府他都敢去闯,他还怕他?实在是因为看到秦天衣那张脸便让他想到他的阿菩。
若不是因为他,阿菩大概、也许、可能还是有一定的概率心悦自己。
宋清秋抢了尔中的马,又命令尔中坐到车厢中去,淋着小雨望着远处的群山美景,不紧不慢的往黔境的方向去。
今日山里因着小雨的缘故,山头上被罩的云雾缭绕。植物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他走过一棵松树下,顺手掐了一把松枝,然后鼻间凑近仔细嗅闻。
松枝的清香问道使人心仪。这是阿菩留给他的一点儿习惯。
阿菩这个人从来不用香,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因为她面对动辄几辆银子的香舍不得出手。她一贯节俭,节俭到每日只啃一块饼子喝一碗水便能凑合一顿饭的地步。
可他不是,他是阿菩的阿胤,可本质上,他终究是那个高贵的,穿金又穿银的兆国世子。他每日面对的是无数珍馐,衣服每日必熏了香才穿。他的骄奢习气即使在落难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但偶尔还是会出来露一露头。
算起来,也算是他在和一个无法沟通的姑娘撒娇。于是痴缠着要熏一熏衣服,他本以为那似是而非的为难会换来一次直白的拒绝,没想到,她终究是答应了自己。
只不过用了一种他从未用过的方式。
阿菩只是采了一些松枝回来洗净,然后在骄阳下曝晒。直到新鲜松枝里额水分被晒干,由青绿变成淡青,便用帕子包了收集起来,再把它们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放进唯一的一个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