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头顶传来了男人放肆的大笑声,这声音就像是去掉了枷锁的巨龙,在狭小的空间内横冲直撞。
棠雪就那么平静的听着文之行的大笑声,面容平静的就像是九月的清湖,没有一丝的波澜,也没有了曾经的生机。
一只手猛然拽住了她肩膀,宛如拎一只小鸡仔似的,狠狠的提着她将她提了起来。
这样一来,男人和少女便处于同一高度,文之行可以清楚的看清楚少女的脸,同样的,棠雪也能看到文之行的。
双方的距离这么的近,或许连半米都不到,在这个范围内,棠雪甚至可以看到文之行隐匿在眼尾的笑泪。
男人是如此的兴奋,他的脸红晕宛如四月的桃花,生生的逼迫出一股灼人的艳丽,很美,但是却让棠雪觉得无比的刺目。
少女甚至冰冷的扯了扯唇角。
“我可从来没想过你竟然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宝藏,”男人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似乎觉得只用宝藏不足以形容少女的珍贵,他又用十分真挚的语气说道:“不,你比宝藏更加的稀有。”
宝藏,稀有?
文之行先前还对自己无比的冷漠和不在乎,转眼之间就像个舔狗一样,不吝言辞的赞美自己,呵,多么标准的两面派啊,少女嘴角边沿的嘲讽加深。
她现在连多看一眼文之行都觉得反胃,淡淡的底下眼帘,棠雪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琉璃娃娃。
但是文之行显然不会在乎棠雪这点情绪的,说到底,他要的是棠雪的身体,单纯意义上的躯壳,至于棠雪怎么想,那一点都不重要。
棠雪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厌恶到反胃的程度。
任谁都不会喜欢对方把自己当成一粒行走的不死药丸。
“我的好女孩!”文之行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脸蛋,眼神深邃,沿着少女的轮廓一遍一遍的打量,一遍一遍的琢磨。
这的确是需要琢磨的,毕竟要想研究透彻棠雪究竟为什么能死而复活,是因为细胞的异变呢?还是因为少女的体液里蕴含什么神秘的成分?
文之行的目光渐渐的晦暗起来,微光闪动的眸底就像是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正对着少女的躯壳精挑细选。
这种宛如在猪肉摊前,挑肥拣瘦一般的神情,让棠雪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她猛地一挥手,狠狠的扇了下去。
少女白嫩的手掌,就显示蒲扇一般,精准的落在了文之行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古寒月震惊的看着棠雪的动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是文之行啊,是真正的大佬,是标准的癫狂者,有权有势,只要一根指头就能让棠雪这辈子说不定都翻不过身来。
对比起古寒月,棠雪却是相当的淡定和冷静,反正无论她反抗与否,她的身体都成了肉摊上的猪肉了,那么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文之行的脸色沉沉的,那腮边的一抹红晕很快就因为巴掌的冲击消散的干干净净,男人恢复了机器人一般的冰冷,深深的凝视着少女。
“你胆子倒是挺大啊!”男人语气里都是冰棱一般的锋利。
棠雪却很淡定,无动于衷:“文先生过奖了。”
看着少女这幅完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文之行笑了,是那种从嘴角边扯出煞气的笑,足以令其他人胆战心惊。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动手文之行,如今活到四十多岁,却挨了巴掌,这也算是他平生最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了吧。
毕竟除了棠雪,也没有人嫌自己命太长。
而棠雪个人,她猜文之行不会让自己死,也不会虐待自己,要知道她现在肺衰竭晚期,全靠着系统给这具身体投注过的那一点能量支撑着。
文之行绝对不会在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死而复生的秘密之前,虐待自己。
正如棠雪所料,文之行看了她那么就,最终还是把她放下了。
男人温柔缱绻的看了一眼水晶棺中的女人,便大踏步的离开了。
看着文之行的背影,古寒月再一次震惊到了极点,她一向温和的面孔差点崩了。
难以置信,文之行这样心比天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居然放过了殴打自己的棠雪。
但是如果仔细想想的话,文之行这样做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羊要是被打坏了,这羊毛可不就没踪影了吗?
显然在这一刻,古寒月的思路和棠雪的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世界上,有依仗的本来就容易更加骄纵,棠雪也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居然还能体会一把什么叫肆无忌惮。
认真计较起来的话,这也是算是一个独特的纪念?
少女讽刺的翘起了唇角。
文之行的行动力很惊人,当天的下午,他便带着棠雪来到了一间实验室,或者说是仪器室更准确。
但见一眼望去,偌大的屋子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仪器,棠雪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观察并且探究。
毕竟谁知道以后会有哪一种仪器被用到自己身上,就像是挨到的猪,临死时总要看看屠夫手中的刀。
“你,现在躺上去!”文之行走到了少女的身后,身高笔挺的男人披着雪白的实验服,已经带好了手套。
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即将开始。
棠雪没说话,内心深处涌动的是一种不情愿和羞辱,但是面对这种局面,她毫无办法。
深吸一口气,棠雪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眸底已然是一片的冷漠清光。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逃离这里,但是目前的话,还是要养好自己的身体,韬光养晦才行。
棠雪记不得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检查,有多少仪器贴在了她的身上,有多少凌驾在她的身前,只知道没过多久,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侵袭而来,胸部闷得仿佛被塞入了一团棉花,又让她难以喘息。
得到又做完一向扫描后,少女再也忍不住,一把趴伏在光洁却又冰冷的手术台上,痛苦的呕吐起来,但是她从被绑到这里来之后,本身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所以就算恶心的要命,却连一口清水都吐不出来。
比起她的痛苦和煎熬,文之行却表现的非常的淡定,甚至连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还催促着棠雪去进行下一步的全身扫描。
棠雪正是痛苦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心里的逆反和愤怒一下子就炸开了,她恶狠狠的看向文之行,冷笑道:“我原本还以为你在没有得到我死而复生的秘密之前,是不会让我死的,但是现在看来,文先生,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死?”文之行的眉梢微微一动,随即整张脸又归于平静,他双手插在实验服的口袋里,淡淡的说道:“你死不了的,现在感觉那么难受,不过是有些仪器辐射的数值比较高,你的肺部承受不了而已。”
那种口气,那种态度,好像完全再说不过是一点小问题,是棠雪自己大题小做。
棠雪冷笑连连,小问题?她在这里吐的翻江倒海,可是在文之行的眼里,却只是小问题?
少女出离的愤怒,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系统已经没有能量再帮助她了,她自己又是个病秧子,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过。
紧闭上双眼,少女开始拼尽全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但是这显然不是太管用,因为她的衰弱的肺脏,还在一直隐隐约约的疼。
正当文之行和棠雪对峙的时候,实验室的电话突然响了,文之行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女的身上移开转而接通了电话。
“文教授,盛家公子来了!”
盛家的公子,众所周知,只有那么一位,英俊温柔,风流却不多情,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金龟婿。
一提起盛家,人们首先想起的就是盛家的这位公子盛文楠。
只是文家和盛家素来都是敌对的,可以说从上一辈的上一辈就老死不相往来,现在盛家的嫡公子毫无预兆的,连个请柬都没有,就巴巴的跑到自己的底盘来,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文之行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棠雪一眼,冷淡的说道:“今天的检查就先到这里,等明天继续。”
结束了、终于暂时结束了吗?
棠雪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掌心青白的手握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文之行沉迷于科研,所以很少见客人,就算是非要去见,一般情况下也是潦草结束,但是这一次不同来的可是盛家的公子。
于情于理,他都得拿出几分礼节来,所以这一次,文之行罕见的请人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并不是一般的设计,像是寻常的情况下,书房的采光和取暖问题会放在首位,但是文之行这里恰恰相反,他的书房不仅白天需要开灯才能看的清楚,而且春夏秋冬,书房里的温度都很冷。
所以盛文楠一进去就皱了眉头,如果不是因为他确实知道文之行的待客之道就是这么的狂放的话,估计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文之行是不是因为两家的仇怨,在暗暗地整自己。
“你来这里干什么?”
文之行一落座,连句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
这种粗暴的交流方式让盛文楠颇为不适应的又皱了皱眉头,但是这些小细节远远比不上自己遭受的愚弄,那种千里奔袭,却发现被人耍了的羞辱,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两天了,盛文楠仍然觉得自己的脊背上都刻着丢脸这两个字。
轻笑一声,盛家优雅的贵公子,坐进黄花梨树的椅子里,十分礼貌的说道:“看文叔叔这话说的,可真是让我伤心啊,难道我盛文楠没事就不能找文叔叔喝茶聊天吗?”
光面堂皇!
文之行开始不耐烦了,无聊的事情素来都是生命的浪费,他干脆更加冷冰冰的说道:“盛家和文家三代结仇,盛少爷到底是有闲,才会跑到我这悬崖别墅里,跟我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人叹茶论道?”
要说文之行方才的第一句话过分,那么第二句话简直是在赤裸裸的赶客人了。
盛文楠听得脸皮子都快挂不住了,要不是他素来城府深,习惯了伪装,说不准现在已经勃然大怒,甩袖离开了。
细密的睫毛微微一眨,下一秒,盛文楠的脸上就又挂上了温和潇洒的笑容,他恍若是叹息,又恍如是无奈的出声道:“既然文叔叔这么不欢迎我,那我也就长话短说,想必文叔叔也知道我跟令公子皆为联盟,本来以为令公子豪气仗义,信仪冲天,谁料现在才发现……啧!”
盛家豪门的嫡公子,当众发出这么一声耐人寻味的声音,这里面的意味当真是令人侧目。
显然,盛文楠这是特地来告诉自己,他和自己那个儿子撕破脸了,盛家以后不会再庇护文思迁,明确的传达,如果文之行还想要抓回自己的宝贝儿子的话,可以尽管下手,别无顾忌。
大家都是人精,哪一个不是豪门磨练出来的,这点小小的潜台词,谁会不明白?
盛文楠说完,就走了,待在这里没啥意思,他盛家的人还不愿意去看文家人的臭脸,优雅的迈步,盛文楠跨过文之行书房的门槛,身子便沐浴在了阳光下。
果然还是有阳光的地方更加令人心情舒畅啊,盛文楠漫不经心的想着,却不料他才抬脚,一道人影直直的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京都风流潇洒的贵公子,当时便愣住了,他不由得低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攥住了自己的衣摆,一双眸子跟星星似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你,你是?”盛文楠迟疑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女孩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说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呢?
优雅的贵公子陷入了沉默,神识不由的有几分恍惚,正在努力回想的时候,那小姑娘却着急的晃了晃他的胳膊,急切的说道:“先生,先生,我是被文之行绑架来的,求你,求你救救我。”
天朗气清的一个大晴天,虽然是冬季,但是白灿灿的太阳照的人浑身暖洋洋,这么一个风和日丽,叫人心情舒畅的日子,忽然跑来一个貌美撩人的大姑娘,张嘴就说自己被绑架了,这要是搁在某些豪门少爷身上,估计能成为一段佳话,但是放在盛文楠的身上,那就很让人……
这一瞬间,盛大公子因为对棠雪感到熟悉而生出的一点好感,尽皆灰飞烟灭,不止如此在棠雪再一次的催促中,他还产生了浓重的厌恶。
又是一个妄图攀附豪门的女人,招数还这么的老套和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