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和叶三面面相觑,大公子越是这样越可怕,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吓得有点哆嗦,叶三上前跪下来:“大少爷,我叶三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傅家的事情,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只管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们先回去吧。”傅启校淡淡地说。
两人踌躇了一会,终于悻悻地离开。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杨自通立马靠近:“公子可是有了解决办法?”
“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想好,你先去调查老陈和叶三最近半年的行踪,与哪些人接触过,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调查清楚再向我汇报。”
“您怀疑他们?”
“整个环节中,我怀疑很多人,但是他们是最后一批接触木料的,所以就先从他们调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杨自通向来最信服大少爷,郑重地说道:“我明白,现在就去安排。”
“还有跟关东商联系,就说我们最近再要一批木料,什么都不要多说,我自有安排。”
杨自通体会地点点头。
傅启校独自呆在办公室内,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深黑色的眸子里流动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他拿着手里的清单看了半天,起身给拨了个连接关东的电话。
甜黑的天幕上升起明月,花朝节的活动随着夜色的降临逐渐地落下帷幕,城中慢慢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柔和的春风夹杂着山中的清凉和花香吹过粉墙黛瓦。
他坐在轿车中,看着黑色的夜色,思绪越来越清晰。
在同样的天空下,莲花河畔一个不起眼的民房旁边,两个黑衣人相对而立,他们都带着宽大的风帽遮着脸,压低声音说话。
其中一个说道:“傅启校已经开始起疑,他的能力你很清楚,所以咱们的计划快点实施。”
另一个回答:“朋友,你尽管放心,我会保你周全。但是咱们不能打草惊蛇,既然他有了防备,那就再等一等,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必定会掀起城中的血雨腥风,绝对急不来。”
“我不管你们有多大的野心,事成之后我只要自己的那部分。反正我现在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办请自行决定。”
“通过前两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实力,放心吧,只要这次成功了,傅家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你也很安全。”
第一个人不敢再说话,自己已经蹚上了浑水,只能悉听尊便,而且他也知道对方势力不可小觑,只得说:“悉听尊便。”
另一人没有说话,把一袋子大洋扔给他,笑着扬长而去。
莲花湖周围的住户早已经熄灯睡觉,谁也没有看见这场神秘的会面,两个黑影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无痕迹不可查询。
傅启校到家就直奔父亲的书房,想要跟他汇报今天的事情,但是却看到很多人都朝着赐闲苑而去。
“这是怎么了?”他伸手拦了个端水的小厮,好奇地问道。
“大少爷,风老爷不好了!”
所谓油尽灯枯、回天乏力,生而为人,绕不过死亡的坎儿。
风家蔺躺在宽大的床上,面若金纸、气如游丝,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有一口气尚在。傅国蔫不但请来了大医生,还派专车接来城中唯一的洋医院的汉斯医生,两人仔细地诊断过后得出同样的结论,表情均不甚乐观。
大医生捋着自己的小胡子,闭着眼睛想了好久才道:“老朽开几幅提气的汤药,风先生若是能喝下去,还能缓几日。”
汉斯医生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珠子,小心地收好听诊器:“我听说过风先生的名望,心里对他崇尚不已,哪怕只有一分的施救机会我也会竭尽所能,可是先生沉疴日久,肺部已经起了可怕的病变,恐怕···不过我今日带了进口的针剂,这就给先生用一针,暂时压制住病情的发作。”
“好好,汉斯医生尽管医治,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傅国蔫激动地回答。
林轻晓抬眼看了下汉斯医生手中的针管,自己对医药学一窍不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医生却伸手阻挡:“风先生身体微弱,你们洋人的药剂向来威猛,不怕他承受不来?”
他一句话傅国蔫夫妇脸色都变了,心里当时就没有了主意,汉斯医生却淡定地说:“我自有分寸,请大家相信现代医学。”
可是谁也不敢说话,目光全都转向林轻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现在风家蔺虽然昏迷但是尚有气息,若是被洋药刺激之下送了命,谁也担不起这份沉重的责任。
她心里直打鼓,哆嗦地问道:“你这针剂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的国家新研制出来的神药,可以刺激心脏的收缩,改善心肌供血,让病人尽快地苏醒。”汉斯如实地回答。
林轻晓想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强心针,风家蔺的病应该是风霜劳碌五脏受损,引起了肺部强烈的病变,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根本没有办法医治,只能靠着药物暂缓。
虽然大家私底下都说是肺痨,但是凭借她微弱的医学常识也知道,肺痨是会传染的,可是这几个月来其他人并没有发病,特别是自己几乎每天与他同桌吃饭,照样不是身体健壮如小牛犊,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紧,难道是肺癌?!
眼看着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决议,林轻晓定了定神,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这针可以打!”
傅启校在大家的注目中只身走进来,继续说道:“岳父已经昏迷数个时辰,身体机能无法支撑他自己醒来,这时候效果迅猛的洋药是最好的选择,若大医生再施针巩固,两种医疗手段相结合,想必可以挺过这一关。”
屋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这中洋结合的医疗方案听起来非常可行,林轻晓心里也咯噔一下,低头思量片刻立马回答:“事不宜迟,就按照这种方法施救吧。”
汉斯医生收到指令,连忙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小瓶白色的粉末和药水,把两者混合之后小心地注射到风家蔺的胳膊上。大医生也重新打开自己的针灸盒子,谨慎地把细长的大针一点一点地没入到病人的额头、手臂和胸口的穴道处,几针下去脑门上浸出细细的汗液。
林轻晓坐在床前的木台上,仔细地回忆今天的事情,出发的时候风家蔺气色尚好,看不出病重的迹象,而且最近天气回暖调养得当,咳嗽的次数比先前少了不少,身体看起来硬朗了许多,可是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她记得自己放完风筝,满眼开心地叫他评价,可是他却苦笑地连叫几声“颂儿,颂儿,我的女儿”后狂咳不止,吐了几大口鲜血,气喘吁吁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刚送到傅家大门就昏迷不醒···
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难道自己的言行出现了不妥,被他给发现了什么?她内心慌慌地嘀咕着,莫名其妙地感觉悲伤。
这段时间林轻晓和风家蔺相处的十分融洽,她人美嘴甜有眼色,秉承着少说话多做事的态度,每天为父亲夹菜盛汤、捏肩捶背,搀扶着他晒太阳散步,宁静的时候听他讲述从前的往事。
她从每一个小故事中提取风雅颂的性格,提醒自己慢慢地朝着从前的性格和行为方式靠拢,逐渐地越来越有模有样,甚至恍惚间感觉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是江北兰城出身的风家小姐。
林轻晓小时候就没有享受过父爱,面对风家蔺突如其来的慈爱,心底常常存着感动,虽然藏着自己的小私心,但是情感上实打实地把他当父亲看待。甚至已经习惯了每天帮他整理报纸,保存剪下来的精彩社论,听他谈论时局、针砭弊端,偶尔亲自下厨做点清心润肺的甜品孝敬老人家。在陌生的世界里,兵荒马乱的社会中,竟然得到了小确幸,着实觉得岁月静好。
可是现在风家蔺突如其来的病重,瞬间冲散了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温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没了,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断了线的风筝,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飘零,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孤家寡人”的孤独、凄凉和难过令她忍不住地泪如雨下。
傅启校原本站在门边,看到她凄苦的样子,想了想上前安慰道:“现代医学的本质就是逆天改命,能把濒死的人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相信岳父大人能够挺过这关。”
林轻晓惊诧地看着他,在她最失落最难受的时候,这纨绔公子竟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心里甚至有点小感激,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转脸看到吕氏欣慰的脸色,仿佛明白了他的出发点,闭上眼睛苦笑一声,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心头。
进口的洋药果然有用,病床上的风家蔺身体猛然地抖动几下,随即嗓子里发出长长的吸气声,伴随着急速的咳嗽,他竟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