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傅国蔫一瞪眼:“今日你要带着新婚妻子拜访长辈,所有的事情暂时搁置一旁,我会跟经理先生们解释。”
吕氏连忙接道:“这孩子就是事业心太重,我已经准备好了八色礼物,你们停一停就出发。”
傅启校悻悻地点点头,不过看父母的架势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偷眼瞥了下身边的人,她倒是规规矩矩地吃饭,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可是出了大门,林轻晓立马甩掉他的手,揶揄地说道:“你这搂腰技术挺熟练啊!不过我可不吃这套,现在郑重的警告你,如果再,再动手动脚,就去揭露你的真面目。”
“那我趁机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心思抖搂出来。”
“我,我有什么心思?”
“若是阿娘知道你可不是她想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
“哟,方才吃饭的时候某人可是乖巧的很,父母面前温良恭俭让,出了门就是潘驴邓小闲,是个姑娘就想调戏,你这两幅面孔玩的很溜啊。”
“你说话悠着点。”傅启校连忙看了看周围,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敢说。
林轻晓动了动嘴角正想反驳,发现司机开着车来到了大门口,两人互看一眼,迅速地调整神态。大家演技都不错。
她快步地走向车旁,眼神示意傅启校:“快点开门。”
傅公子双手叉腰对天叹气,最终绅士地伸出手,乖乖地把车门打开。
林轻晓得意地翘起嘴角,现在看来这婚后的生活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得来,傅大公子的偶像包袱太重,人前根本不敢跟自己吵架,抓住这个小把柄,以后办事情就顺利得多,想到这里心里越发地得意。
然而她想多了,两人相处的时候没人的时候比较多,比如说长长的夜晚。
忙了一天,林轻晓腰酸腿疼,推门就躺在了床上,双手伸展正要放松,忽然眼前黑影掠过,傅启校竟然也躺了下来。
她猛然地坐起身:“你,你干嘛?”
“休息啊。”
“沙发不是空着的嘛?”
“不是说好了嘛床是我的。”
“哎。”
没人的时候这温文的公子就是无赖,她幽怨地想到,况且人家先前整天泡在如意楼,身边都是不同的姑娘,根本没有任何扭捏的感觉,倒是自己嘴上说的爽利,但要是真刀真枪地硬碰硬又有点怂,总不能两人就这么躺着吧。
思来思去,她只得幽幽地起来,没有看到身后人扬起的嘴角。
幸好只有三天,不然得气死,她躺在沙发上抑郁地想到,一个月后该怎么办?若这就是婚后日常,似乎有点伤肝!
幸好时光不舍昼夜,转眼间已是二月十二。
清晨林轻晓起了个大早,心情格外地愉悦,今天不但傅启校名正言顺地搬去东厢房,而且还是花朝节!
江南习俗以农历二月十二为百花生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祭花神、挂花灯、吃花糕,成群结队地去郊外踏青赏花、游玩扑蝶,女子们还要到花神庙烧香,以此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昌盛。
今年好不容易赶上太平年月,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乱世之人更喜欢大张旗鼓地庆祝节日,震泽城内早已经张灯结彩,人流如鲫,妇女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戴着千姿百态的鲜花,喜笑颜开地去烧香游玩。
吕氏昨天就准备好了香烛、花糕和各种吃食,准备带着新媳妇好好地去散散心,顺便在曾经嘲笑自己的太太们面前帅帅威风,自己儿子不结婚则以,一结婚就娶了江北大儒的女儿,她们之中谁家也没有这种排面。虽然时代变了,但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依旧根深蒂固,商贾之家最缺的就是书香气,能够跟书香门第联姻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更何况兰城风家的名声响彻江北江南。她心情简直愉悦极了。
风家小姐不但漂亮大方而且兰心蕙质,昨天自己准备花糕的时候,她竟然提议去街面上租借个馄饨担子,让男仆挑着上山,自家准备好鸡汤和馄饨皮与馅料,现包现吃,比干吃冷食的花糕更妥帖。
她欢喜极了,二话不说就同意,连忙让管家去街面上寻了一个馄饨摊,现在厨房正在准备馅料和汤头,为了准备的更为精细,专门吩咐小年去盯着。
哼着江南小调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上花房里新摘下的月季,瞬间感觉年轻了不少,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忽然听见外面有响动,风家蔺他们已经到了前厅,赶紧披上大衣出门。
风家蔺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正在与傅国蔫攀谈,讲起曾经花朝节与文人们斗诗喝酒的经历,更是神采奕奕。
林轻晓和傅启校站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再说什么,看起来相谈甚欢。
吕氏看到这副场景,开心的有点想掉眼泪。
她若是知道那对男女以最温柔的语气撂最狠的话,恐怕心境会大不一样。
此刻她紧走几步,上前抓着林轻晓的胳膊上下打量,笑盈盈地说:“颂儿今日打扮的真好看,阿娘站在旁边也觉得粲然生辉。”
林轻晓被她夸得有点害羞,低着头撒娇道:“阿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本就生的美又有学识”,吕氏心想今天定要给我长长脸面,“我的那些小姐妹都羡慕坏了。单是今日你提议的租借馄饨担子的主意,就够让他们唠叨一阵子。”
这下林轻晓更不敢说话,心虚地笑了笑,心想道,这主意可不是我想的。
昨日听说要去郊游,她高兴的差点跳跃起来,在傅家憋了两个多月,终于有机会可以出门游玩,简直像监狱放风。但是看到厨房准备的花糕、点心之类的,嫌弃都是冷食不够尽兴,忽然想到了当初看《浮生六记》中,沈复的妻子芸娘为了让丈夫在出游时吃的尽兴包下了一副馄饨担子的操作,思来想去非常可行。
江南地区的馄饨担子一头放着炉火和锅具,一头放着碗具、调料、馅料和码的整整齐齐的馄饨皮,中间用扁担挑着,可以在任何地方开火,简直就是“流动的厨房”。
傅家男仆挑着馄饨担子果然引来了路人的各种瞩目,所见之人都啧啧称奇,吕氏笑的恍若春风。这样一对比,那些别出心裁的什么紫菜饭团、三明治、面包、蛋糕等洋泾浜的玩意倒落了下风。
震泽城街头巷尾充斥着节日的气氛,正所谓“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春风赶走了冬日的严寒,铺面全都重新开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风幡和招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鲜花、香烛和花神灯,树上挂着五彩的绸带和红绳子。游人们喜笑颜开地相互打着招呼,女子们相互挽着手朝着雪云山走去。林轻晓边看边走,简直眼花缭乱,如果不是吕氏跟着,她可能更欢脱。
雪云山坐落在震泽城北面,风景秀丽、景观宜人,由茶楼、岩洞、禅院、万竹亭、烽火台以及众多的崖刻、碑刻等,是震泽城最大的山头,也是人们游玩的胜地。除了打仗期间,每天山上的游人都络绎不绝。
花神庙就在它的山脚下,此刻庙前的广场上聚集了三五成群的女人们,她们梳着流行的发式、穿着旗袍或者洋装,打扮的隆重而又精致,眼角中既有花神的雕像也有风流公子们的身影。未婚的女子们半是害羞半是新奇地跟随着长辈或者姐妹们拜神,可是目光总时不时地朝着公子少爷们瞟去。她们小声地讨论,捂着嘴巴大笑,每一个动作都矜持到恰当好处。
每年的花朝节里,互相看对眼的男女不在少数,节后最忙碌的就是媒人们。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大型的相亲会,小姐和少爷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明目张胆的相看时机,花神庙本是女子们来的地方,现在外面却站了许多男人,他们假装说说笑笑,其实目光紧锁着进进出出的女人们。
吕氏带着林轻晓拜祭过花神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她可不想自己的新媳妇被男人们相看。
半山腰的南长禅院前面有许多平台和亭子,是最佳的游玩休憩地。傅家的馄饨担子刚放下,就引来了大批的围观。这里休息的大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各家的小厮丫头一大堆,找出一片地方铺上席子和厚厚的地毯,便可以盘腿而坐畅谈一番。
众人知道了风家蔺到来,纷纷前来打招呼,虽然乱世之中学堂和书院的状况不复当年,但是先生仍然是人人尊敬的座上宾,更何况是久负盛名的江北大儒。一旦江北时局稳定,赐闲学堂依旧是学子们最向往的读书圣地。可是谁也不知道风家蔺的苦,战争之中不但失去妻儿,而且还被烧毁了许多古籍和藏书,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林轻晓她们赶到半山腰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傅国蔫和风家蔺正在与几位老者说话,她跟着吕氏与各家女眷们打交道笑的脸都僵了,可没有兴趣凑热闹。于是闪身走入了小竹林,两边高大的竹子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温和的春风吹过脸颊舒服极了,她张开手臂闭着眼睛感受春天的气息。许久没有像这样彻底地放松下来,只有这春风竹林才让她感受到归属感。即使世界不同,但是明月清风却是一样。
可是睁开眼睛的刹那,吓得差点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