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人穿着剪裁得体而又华贵的藕荷色长袍,翻起白袖里,精瘦的身躯显得更为修长,头发用桂花油直直地后梳,完全地露出白皙的近乎于透明的脸庞。狭长的细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鼻子高挺,嘴唇细薄,下颌线极为清晰,整个脸精致而又干净,棱角分明却不显刻薄,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整个人白的发光,竟然有种翩翩谪仙的感觉。
她拼命地眨了眨眼睛,根本没有办法把眼前仙气飘飘的美男子跟那个涕泪横流,满脸汗水,胡子拉渣,头发乱糟糟的整日穿着宽大白绸睡衣的毒瘾少年联系在一起。
这分明就是两个极端的人物啊!
最重要的是仙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病容,更觉得出尘脱俗,病娇而又邪魅,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意。
“小姨妈,是不是被我过分的帅气迷倒啦?”
他刷地打开折扇,放在自己的嘴巴前方,抛了个媚眼。
哦,是他没错,这么贱的语气还能有谁,她努力地咳嗽几声提升下气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简直怀疑某人是不是换了张人皮。”
齐振邦啪的把折扇收在手里,笑嘻嘻地说道:“你这说话的损劲儿也没改啊,今晚是高兴的日子本少爷可不想跟你吵嘴”,他说话间眼睛迅速地在三人身上转了一下,“咦,我那玉树临风的小姨夫怎么没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轻晓白了他一眼,可是目光却被左侧吸引,杨玥娴挽着傅启校的胳膊正跟别人说笑!
傅尔嘉也看到,忙说:“我这就去告诉大哥···”
“不用了。”
没想到身旁的季淑念却跳了出来,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我陪你去。”笑盈盈地连推带拽地把他拉走。
林轻晓重重地提了一口气。
齐振邦则摇了摇头:“表妹还是太年轻啊,不懂得适度的道理。”
没有人回答,他侧脸一瞅,某人正噘着嘴,气哄哄地瞪着前方,忍不住地噗嗤笑出声来,拿折扇敲了敲她的头:“酿醋呢?酸味漫天飞。”
她猛然回过神来,心里突突跳起来,忽尔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吃醋,可是言不由衷地嚷道:“你别瞎说,我只不过不想说话而已。”
“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还嘴硬呢”,齐振邦把扇子放在嘴边,侧身靠近,“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傅大少情根深种。”
“满口胡沁,我怎么会对他···”
“狡辩,继续狡辩!”他拿着折扇在她面前挥了挥,“再看下去整个舞会都成醋缸了”,他收了收吊儿郎当的神情,上前挡住她的视线,“在我院子里的时候那整天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啧啧,一看就是相思病,每次提及傅大少,那表情十足的思春少女。”
“别瞎扯!”她莫名地心烦,转身走了出去。
齐振邦亦步亦趋地跟上:“有些人啊表面上坦坦荡荡,其实背地里爱上别人却不承认。”
“你到底想干嘛?”
“我就想帮你啊,你看你自从进来之后,小脸耷拉着,一副强装深明大义的样子,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平日里敢爱敢恨,遇到自己的事情却束手束脚,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林轻晓可能不信,也可能讥笑几句对方的自以为是,可是齐振邦这只狐狸的话,她有点动摇。
“当局者迷啊,小姨妈,我先前就应该点拨点拨你,可惜没有机会,不然今晚怎么可能被别的女人抢走了男人呢,哎!”
她心里像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地翻滚,追溯到最初的时候,恐怕初次见面自己的心已经开始荡漾,不然经历了暧昧与决裂之后,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再给对方半丝机会,可是当他跳入莲花湖那天,自己的心明明跳的很快!
难道真的是动情而不自知,自己跟自己在较劲吗?
“怎么样,想明白了?”齐振邦冷不丁地发问。
她哼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傅启校的方向,幽怨地说:“真的爱人是抢不走的,他每次都能被表妹给拉走,说明心里的情多得很,哪个都不舍得放开。多情的人最是无情,我才不要自找苦吃。”
“啧啧”,齐振邦上去敲了她的头,“男人也需要回应的好吗,你不说也不表现出来,整天冷着脸,他也踟蹰的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表现出来?”林轻晓有点心虚,这么被他一挑明,仔细想来,自从决裂之后,不管傅启校做什么她都是冷脸,根本不听他任何解释,逼得他跳湖明志,难道自己压抑的太过了?
齐振邦呵呵一笑,手指点着她脑袋:“我能看透人心。”
她知道对方的本事,也没有心情打哑谜,干脆直说:“女孩子要矜持的嘛,先前我就是太容易被蛊惑,所以才上当受骗,现在当然要谨慎嘛。”
“先前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真会抓重点,林轻晓马上闭嘴,目光再次看向舞场,那杨玥娴不知道说了什么,傅启校竟然宠溺地低头看着她,两人笑盈盈地碰杯!
这场景真是杀人诛心啊!
她一跺脚:“你看,你看,这男人能要吗?”
“你不用连笑都不让别人笑吧?”齐振邦笑得脸都皱了,“我看傅大少只不过出于礼貌,他不是向来以温雅著称吗,这大概就是习惯吧。”
真是这样吗?她又望过去——傅启校长身玉立地站在杨玥娴身边,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礼貌地侧身听别人讲话,嘴角始终含着笑意,时不时地点头回应,单是这样子就令人心动。
看了一会,忽然发现不对劲:“尔嘉和淑念不是去找他了吗,怎么不见了?”
此刻恰好舞厅里的话筒传出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尊敬的先生女士们,我们的舞会马上就要开始,请大家有序入场,聆听大帅的讲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舞台吸引过去,齐若鸿穿着威严的军装,派头十足地站在中央,散落的男女们以他为中心排列开来,虔诚而又认真地等待着最高统领讲话。
齐振邦把她安排在角落里,小声说道:“我去换件衣服,等会来找你。记住不要轻举妄动。”
“你以为我会上前手撕绿茶婊吗?”
“什么?”
“没什么,你赶紧走吧。”
林轻晓摆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背对着众人看着门外的灯光出神,空间仿佛分裂成两个独立的存在,前方月色缥缈、安静凄清,身后却鲜活热闹,齐大帅慷慨激昂地讲述了禁烟运动,以及江南三地新政的内容,众人的手都拍红了。新贵们认真地聆听讲话,时不时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眼睛里嘴巴里全身上下都透着热切的渴望,把空气都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氤氲成热气腾腾的气息。
她才懒得听这些,在大门口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认真地思考齐振邦的话。今晚被他拆穿了心底最深的秘密,此刻整个心神如烈油烹火,思绪难安。
不一会儿,大厅里迎来爆发性的热烈掌声,闹哄哄地议论着,她好奇地转身,从缝隙中看到了舞台上的齐振邦,他此刻换上一套华贵的黑色西装,站在齐大帅的身边,礼貌地向众人点头致意。
齐振邦,你的清净日子结束喽,她轻轻一笑,在这舞会上恐怕没有比未来的少帅更引人瞩目。
金粉色的灯光,得体的衣着,热烈的氛围,把齐振邦衬托得宛如谪仙,他像肥美的烤肉扔进了百兽园中,下方站着的人眼神中透出不同的神采,特别是尚未婚配的小姐和她父母们,眼睛里恨不得生出一张网来,急切地把他收入进去。
少帅的顺风车,谁不想上呢?
当华尔兹圆舞曲响起时刻,他瞬间被围了起来,风姿卓越的大家小姐们拿着期待的号码牌排着队地等着邀请。
林轻晓看这架势,知道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无聊地在场上逡巡,此刻西装革履的男士们拥着自己的舞伴,一对一对地滑进舞池当中,他们有的情意绵绵,有的一本正经,有的为了搭上彼此的一条线极力地表演,不管哪一种目的舞姿都很和谐而且优美。
她目光在场上打转,始终没有找到傅尔嘉,但是却越过了无数的面庞和华丽的衣服,莫名其妙地锁定了傅启校和杨玥娴,他们抱在一起跳得正起劲。
或许她的目光不够友好,或许太过于热烈,他们两人在转头的瞬息忽然同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具是一变,傅启校的身子明显怔了怔,表情十分的慌乱。
她生气地把头转了过来。尴尬又愤懑,想也没想地直接去了二楼,没有看到傅启校慌忙地走了几个转步,从舞场中退了出来。
休息室装修的很到位,楼下热闹而又激情,这里门一关清净了不少,虽然有音乐穿透进来,但是嘈杂的欢声笑语低了很多。她走到最里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叹口气,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舞会竟然成了落单的小可怜。
林轻晓想起方才的一幕,不停地鄙视自己,干嘛要逃走,你才是正主好吗?又想到齐振邦的话,喃喃自语:“这样的话傅启校会不会以为我根本不在乎?”怪不得跳湖之后,他整天都是欲说还羞的委屈样子,难道怕被自己拒绝?
正翻来覆去地思量,门突然开了,杨玥娴趾高气昂地走进来。
她高高地抬着头,嘴角上扬,细软的腰肢随着步子来回摆动,风姿绰约又典雅,扯了扯嘴角,嘲讽地说道:“表嫂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是太伤心了吗?”
“我在等人。”
“嗤”,她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大家是来参加舞会的不是来喝咖啡的,除了你,谁还愿意进来!”
“你不是就进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