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钟锦尧今天不仅仅是来报丧的，手头上案子一大堆，他是真有话需要当面问肖肃南。
“这个案子……”钟锦尧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处，抬头问肖肃南：“这个案子关乎国家安全，目前已经引起省公安厅关注，会有省厅专门派遣工作组前来调查，我们下属单位要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也不算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取证。”
肖肃南点点头，回了句：“好。”
肖肃南知道钟锦尧的来意，薛西斯虽然死了，可阿尔法并没有因此灭绝，它就像是个源源不断转动着的机器，每一次转动都要牵扯其中数量可观的齿轮，利益就是他们为之转动的能量，利益驱使下，一旦开始转动，任何一个齿轮都没办法单独停下来。
程子经勉强算是颗齿轮，但黄牙子，林成龙，张长明……他们都只不过是这台机器里微不足道的螺丝钉罢了，他们的死，丝毫不会影响机器运转。而且就算是程子经的死，也顶多算是山北这个机器一角出了点问题，修一修补一补，该换的零件换一换，只要驱动机器的能量没有停止，山北就还能转起来。
钟锦尧要做的，是釜底抽薪，直接揪出山北这条利益链上的其他得利者。没人能从中获利，就没有人胆敢铤而走险，自然没有了促使机器转起来的能量源，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没办法捣毁阿尔法在全球范围内的违法业务，至少要把这颗毒瘤挖出来，踢出中国，踢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土地。
之前肖肃南不是看不到这个高度，实在是他人微言轻，也实在是山北官场上下冗杂纷乱，递上去的材料往往连个水花都不见就淹没在碎纸堆里，他是真正的有心无力。可这一次事情闹大，有省公安厅牵头调查，就不是肖肃南和薛西斯的个人恩怨了，关乎山北，甚至全国，哪怕不作为受害人家属，就是一个普通公民，他也有义务配合调查。
从钟锦尧话音里肖肃南听出来，这一次代表省厅负责调查山北暗网案的是铁腕青天——孙汝贤。这个人的大名肖肃南何止如雷贯耳，在看守所和乔思明见面那次，就是孙汝贤找人给开的后门；举报周斌那次，也是孙汝贤当机立断，揭开了山北市公安局权钱交易的龌龊嘴脸。
有这个人坐镇，山北官场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蛀虫这次必然讨不了好，肖肃南放下心来，将自己这些年陆陆续续掌握的线索一一交给钟锦尧，赶着秦笑笑出殡的日子，带着苏遇出院了。
苏遇身体本就没有大毛病，只是外伤容易养，心理上的阴影就算住在医院也无济于事。肖肃南干脆给他办了出院，自己寸步不离带着，倒比放在医院更放心些。
秦笑笑的家肖肃南从来没去过，是老城区里一个没赶上拆迁政策的老小区，楼体外头是所有山北老城独有的灰黑色印记，是经年累月被飘散在空气里的煤灰镀上的，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破败、苍凉的颜色。
秦笑笑家在一楼，门口挂着挽联，很好找。肖肃南本来是要帮小秦操办的，无奈他不愿意，坚持要自己替姐姐办后事，肖肃南只能嘱咐张小重和赵玉辉照应着。
开车找过来，肖肃南宠溺揉揉坐在副驾上苏遇的脑袋，笑着将他整张脸包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确定不会冷了，才牵着他手下车，往秦笑笑家走去。
这房子又暗又潮，大白天也得开着灯。屋子里只有小秦和另一个苍老的男人，正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盯着面前墙上两幅黑白色遗像出神。
“肖哥？”小秦听见有人进来，回头看见是他们，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哽着嗓子扑进肖肃南怀里：“肖哥……我姐姐……她……”
肖肃南也有些心里噎噎的不好受，轻轻拍了拍抱着自己哭个不止的小孩儿的肩膀，轻声安慰：“节哀……你姐姐很了不起，没有她，坏人不会得到报应。她走了，你难过也是应该，但是你还有爸爸要照顾，你得保重身体，才能照顾好你爸爸，也帮你姐姐尽一份孝心。”
小秦哽咽地说不出话，只不停流着泪点头，从自己里面的衣袋里掏出一张叠在一起 纸递给他：“我姐姐……留下的……”
秦笑笑留下的？钟锦尧没说秦笑笑留过遗书，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小秦并没有告诉钟锦尧。
难道是留给自己的？肖肃南忙不迭打开，是用医院里机打的护理单背面写的，字迹不算好看，但是端正娟秀，看得出来秦笑笑写的时候不慌不忙，甚至是心满意足的。
折起来的那页上只有三行字，仿佛是秦笑笑，给自己写的墓志铭：
这个世界，多了一个我
死，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祝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