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还泛着朦胧的蓝灰色,朱雀轿就已经停在了青囊殿前的广场上,火红灼热的火焰从朱雀的羽翼上不断流泻而出,时不时随着它的呼吸喷洒的周围的空气中,搅起一阵阵的扭曲。
青囊殿广场上的砖石乃是特殊材料制作而成,自不会被这温度融化,只是可怜四周的树木却遭了殃。
朱雀是神兽,自有一番傲骨,眼看所有人都绕着自己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站立,也只是微微敛着眸,一副自傲的姿态。
一道修长的玄锦色身影在众人的簇拥前走来,墨发飞扬,容貌绝世,即便此刻面无表情,也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冷然气势。‘
朱雀见主人来了,瞬间收敛了身上的火焰,气温便在这一瞬降低了不少,周围的人也暗中觉得松了口气,朱雀顺从的低下高贵的头颅,以臣服的姿态等待尚在十几米开外的主人。
风容瑾转过身,身后的诸人也随之停下。
“玥儿,回去吧。”风容瑾伸手在筱无玥的发顶抚了抚。
“我要看着你走。”
筱无玥一身束身青衣,长发也束起,未有别的配饰,比起往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英气。
“好。”
风容瑾看着她光洁无暇的面颊,淡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的温柔,却叫众人闪了眼睛。
身后跟着的那一众人,筱无玥并不全都认识,除了东方泠和几位影侍以外,剩下的六位全部都是云十一宫中的上卿,想想只怕也都是在外界跺跺脚就得震一震的大人物。
而此刻,这六位上卿却有些吃惊,尽管面上仍旧古井无波,但心里的讶异是不少的。
他们这些人入云宫做上卿的最晚的也有十年之久,对于风容瑾这位宫主也一直都是极其尊敬,可在众人心中一向孤高冷然的风容瑾,何时对一位女子露出那样的眼神过?
对于筱无玥,他们并非没听说过,只是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罢了,耳闻不如眼见,今日眼前这番景象,也确确实实叫众人吃惊不小。
不过云十一宫有天下第一宫的盛名,风容瑾作为宫主,也逐渐被外界中人口口相传成为了一个比神还神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绕是他们,尊敬之余,也多少有些敬畏,一个似乎没有七情六欲的至尊,总是会叫人觉得惶恐,而眼下,这位至尊,竟也对一位女子动了情。
在众人眼中强大而又冰冷的存在,慢慢的,有了人情味。
这次动身只有一同前去的人在场,来送行的人也只有东方泠一个,风容瑾的事不少,免不了经常有这样远行,每次也都勒令不准众人铺张送行或迎接,都是悄无声息的出发,兴起了再忽然回来。
“宫主,请上轿吧。”东方泠出声道。
“嗯。”风容瑾淡淡点头,筱无玥站在原地没动,面上平静如水,不舍也只是藏在心里。
她要作为风容瑾身边的人,往后也会嫁于他为妻。
她不仅是他的妻,也是他的宫主夫人,喜怒于色,并不是明智之举。
“一路顺风。”
筱无玥只在他袖中的手松开的那一霎那,低声说了句。
风容瑾轻嗯了一声,朝朱雀轿走去,众人见状即刻跟上,却见风容瑾忽然停住了脚步。
众人都停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东方泠的眉也轻轻蹙起。
筱无玥也是一头雾水,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带,就在原地看他,却见风容瑾忽然转过身,几步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在她唇角落下了一吻。
“乖乖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众人登时惊掉了下巴,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宫主有心上人了,他们接受。
宫主挺宠她,他们接受。
可可可如此高冷漠然的宫主,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吻上一个女人?????
这????
这宫主,没被换芯吧??
东方泠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到震惊的地步,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过比这还“惊骇世俗”的场面。
筱无玥被这一吻直接给吻傻了,感觉全身都血液都在这一刻朝头上冲去,脸上从一开始就一直未变的清冷全部毁于一旦,红透如樱桃。
这……
这是什么场合?她今天费心思给自己打扮成如此“可靠”、“严肃”的模样,就是不想给他跌面儿,他他他,他居然当众亲她???
她的气势怎么办?!
他这宫主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羞涩又变成愤愤不平,风容瑾终于觉得心情大好。
这小丫头,那么严肃做什么?绷着一张脸,怪叫人担心的。
还是现在这样可爱。
“出发。”
风容瑾的声音又变得如往日一般冷淡,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众人立刻压下心里的惊讶,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上去。
只有筱无玥听见了他方才那微不可闻的低笑。
东方泠在风容瑾坐入轿中、朱雀振着翅膀化为一道火光冲入天际时,目视着那几道流光,声音不大却郑重的说了一句:“恭送宫主。”
风容瑾离开的悄无声息,第十一殿的众人也习惯了宫主的来去无循,只有筱无玥,心里像忽然缺了一块。
天知道,看着朱雀飞像天际的那一刻,她居然有些想哭。
哪里来的大笨鸟,一个展翅就把她的心上人带走这么远,还不如杀了炖汤喝。
“姑~娘~!”
清夏忽然拍了一下筱无玥的肩膀,吓的她一微微打了一个激灵。
“做什么?”筱无玥正想风容瑾想的入神,猝不及防被这样打断,不免有些尴尬。
“没什么呀,我见姑娘一个人坐在窗边想的入神………”清夏笑嘻嘻的凑过去:“看来宫主走了,姑娘的心也一起飞走咯~”
“臭丫头,你胆子越发大了不成?是不是得我给你松松皮?”筱无玥一个挑眉,略带威胁性的看了清夏一眼。
“别介呀,清夏错了嘛。”清夏连忙恢复正形,背着手讨好。
“凡芷呢,你怎么没和她一起。”
“她今日说要回琉璃司拿些花样,刚不久就出门了。”
“嗯,那你帮我泡壶茶吧。”
九辰宫内。
“这是怎么一回事?应青葙,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解释?”七长老拄着手杖,满眼森寒,一字一句的道:“你居然敢对宫主下手?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你竟然用惑女的血来做文章,你可知这是宫主最大的逆鳞?若是败露,整个魂族都会被你牵连!”
“长老莫要动怒啊。”比起七长老的怒意,应青葙却显得轻描淡写,“这不是没出事?”
“没出事?”七长老冷笑,“宫主那夜的发狂,叫没出事?应青葙,你好大的胆子,宫主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便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那又何妨呢。
应青葙心中不屑,面上却淡笑道:“长老,你乃是魂族的长老,效忠的也是魂族的族长,可不要被蒙了双眼,不知自己是谁了。”
“你什么意思?”七长老双眼一眯,“难不成你还想告诉我,你做这大逆不道的事,还是为了魂族着想不成?”
应青葙没急着开口,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来,这才不急不缓的道:“那是自然。”
七长老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日我同宫主和东方泠商议,我说早日实行秘法,对筱无玥和姐姐都有莫大的好处,宫主也已经松了口。”
“既已松口,你如今岂非多此一举!你若惹怒了宫主,置小族长的安危于何地!”七长老怒不可遏,她如何也想不到,她那举动,能带来什么好影响。
“呵,七长老也是三百多岁的人了,怎的还如此天真。”
“你这话什么意思?”
“宫主是个固执的人,他如今心悦筱无玥,必定不会想她受到任何伤害,仅凭我一面之词,你觉得他会全部都信?第一殿殿主温似海,资历甚深,与上任宫主乃是金兰之交,与魂族的大长老交情也不浅,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秘法的事。”
“你不是说秘法即使举行了,也会使圣女安然无恙?莫非是骗宫主的?”七长老也慢慢听出了些端倪,神情变得凝重。
“自然不是,秘法若成功,自会留得圣女一条性命,只是或痴或傻,便未可知了。”应青葙微微一笑,她只说了性命无虞,也算一种安然无恙,不是么?
“宫主万一真从温似海那里知道了此事,你觉得他还会举行秘法来救姐姐?我可是觉得,筱无玥现如今的地位,比姐姐在宫主心里重要多了呢。宫主一旦决心不举行秘法,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即便姐姐是唯一可以封印他体内血脉的人。”
“那你是何意?”七长老心中一紧,她如何不知道筱无玥如今在风容瑾心中是何等地位?
应青葙面上没什么表情,又似乎有些淡淡的笑意,“所以,若要姐姐回来,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趁着宫主不在的这几日,将秘法举行完毕,迎接姐姐回来,到时木已成舟,宫主即便生气,也无计可施了。”
“而我设计用筱无玥的手将那装着我血的香囊送到宫主枕边,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宫主发狂是何等的可怕,”应青葙忽然笑了,抬头看她:“感情这东西,最容易利用,我赌的,就是筱无玥对宫主的爱。”
“所以,你要告诉她,只要小族长一日不归,宫主便一日不得安全……”七长老将她剩下的话接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个美貌的女人,心中有些生寒。
惑女,当真是恐怖。
仿佛生来就会玩弄人心,操纵感情。
“那你如何保证宫主不降罪于魂族?你一手导致的后果……”
“我?”应青葙打断了她的话,轻轻一笑,“不是我,也不是你。”
“我们只须找一个替罪羊,担了这怪罪便可。”应青葙眼里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无端让人闻出一丝狠毒。
“长老,师姐,弟子来了。”
有人敲门,门外响起了凡芷的声音。
七长老猛然扭头看了眼应青葙,瞬间了然,应青葙只是自顾自喝茶,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小芷来了,快进来。”
“来,坐吧。”应青葙递了把椅子过去。
“多谢师姐!”
“小芷,流宫那边,没留下证据吧?”七长老道。
“没有,长老放心,都照青葙师姐说的做了,那香囊定然已经烧成了灰,无迹可寻了。”
“嗯,做得不错,如今便又离小族长回来近了一步,待那时,定然提拔你为大弟子。”
七长老这番话无疑给了凡芷巨大的鼓励:“多谢长老!”
“她没发现什么异样吧?”应青葙道。
“没有。”
“最多两天,你必须寻到近她身的办法。”应青葙握住凡芷的手,眼里尽是期待和委托:“魂族的兴衰,尽在你一人之身了。”
“凡芷明白!定不负长老和师姐所托!”
“好孩子,不愧是我魂族的未来啊。”七长老笑意盈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记住,无论何时,这些万万不能让别人发觉,否则便是功亏一篑了。”
清夏正是无聊之际,便索性溜达到了琉璃司,想找凡芷解解闷,却被告知凡芷根本不在琉璃司里。
“当真不在么?她说过她要来的呀?姑姑,你可别是记错了。”
“丫头,我这双眼睛记人何时记错过?更何况是小芷这丫头?”琉璃司的姑姑面相四十有余,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
“哦……那好吧。”
清夏扑了个空,心里正是纳闷呢,却在回来的路上刚好在帝青园门口碰见了凡芷。
“哎!小芷!你怎么在这呀?”清夏一看到她就连忙叫出来,凡芷的身体一僵,随即悄无声息的在袖中狠狠拧了自己几把,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嗯,在这里哦。”凡芷笑的有些勉强。
“你不是说要去琉璃司拿花样么?怎么没去呀?”
“我本来是想去的,可我当初做的许多花样都还在九辰宫呢,我就想去给拿回来。”
“你去九辰宫啦?那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清夏左看右看,凡芷两手空空。
“老样子。”
凡芷捋了下袖子,露出青青紫紫骇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