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
乐侯爷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喝声道:“我还没死了,这般慌乱做什么。”
小厮闻声跪下,结巴道:“将军夫人在前厅求见,说是要……要给侯爷请安。”
整个侯府谁不知道将军府与侯府向来是不合的,乐将军是私生子的事情,满上京城无人不知,这乐将军新娶的夫人竟敢明目张胆地进府来拜见,还是打着这样一个名号,这不是想让全城的人看笑话吗?
乐侯面上一片讶色,双拳紧握,“她身上可有伤。”
小厮拭了拭头上冒出的汗,回道:“将军夫人安好,未曾有伤。”
乐侯紧闭了闭眼,自己竟是入了计,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了。
乐侯进了前厅,秦栗正端坐着,身边站着暗卫,乐侯心中思量着,这位拢西公主倒是来头不小,竟能让乐准暗卫营里的人成日贴身护着。
秦栗斜眼瞧见乐侯走近,起身有礼地福了福身,道:“乐侯爷安好。”
乐侯挥了挥手,语气如冰,“我可受不起将军夫人的礼。”
秦栗未恼,自行起了身,坐回椅子上,姿态傲慢慵懒,引手提起桌上的茶盏,深抿了抿一口,她本想礼貌客气,奈何侯爷并不承情,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乐侯讽笑道:“将军夫人,此番不是特意来我这侯府吃茶的吧,前阵子听说将军夫人遇了害,现在如今看来不过是坊间失实之言。”
秦栗放下手中的茶盏,清咳了咳嗓子,“侯爷不必旁敲侧击,侯爷身边的霆前还在我院子里关着。”
她停顿会,思考后道:“还有婢女青秀原来打算服毒自尽,叫我让人砍下了手,如今也在我院子中哀嚎着呢。”
乐侯心中怒意涌起,恨声道:“毒妇,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栗嘴角略微勾了勾,“侯爷别生气,霆前是侯爷看重的,我当然不会轻动,我如今捏着侯爷的把柄没有去大理寺上告,自然是有事所求。”
乐侯眼中隐隐几抹锋利,他好笑道:“你觉得我会怕你?”
秦栗回望她,“侯爷自然不会怕我,可侯爷也要脸,也要名声,如今的侯府一日不如一日,侯爷的爵位早就不值钱了,侯爷若是与将军府闹翻,不止让整个都域上京的人看笑话,还会让侯府被全城的百姓戳脊梁骨。”
乐侯面上泛青,脸色愈发沉重,他提声道:“你想要什么。”
秦栗淡淡瞥了眼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侯爷与陶阳长公主和离,将我婆母的牌位,我婆母生前所有的东西悉数归还。”
乐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脱口而出道:“放肆。”
他额头青筋暴起,厉声道:“陶阳长公主是我亡妻,生是我的人,既然死了牌位就该入我乐家的祠堂,哪里由得你置喙。”
他语气狠厉,秦栗倒也不恼,悠悠开口,“侯爷可想清楚了,如今将军奉皇命出征北鲜,陛下十分看重,而百姓歌颂,你说若叫人知道了,她的妻子在他出征时被刺杀,后果会如何。”
她笑了笑,仍旧是淡然的语气,“若是皇上知道派人刺杀我,是乐侯的手笔,又会如何,霆前几乎寸步不离侯爷的身,此时容不得侯爷半点狡辩。”
乐侯气恼,霍地拍案而起,暗卫一惊,一只手护在了秦栗面前。
乐侯喝道:“司徒栗,你可知乐准姓乐,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他也是姓乐,你此番这么做,你就不怕他将来怨你,休了你。”
秦栗慢悠悠站起身来,“血缘上并无关系,不过一个姓氏而已,将军不在乎,我自然不在乎,至于我和将军的事情,不劳侯爷挂心,侯爷还是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秦栗已经全然没了耐性,她跨步正欲离开,站在乐侯身后,轻道:“她并不爱侯爷,侯爷困了我婆母这么些年,难道就不能放过她吗?我婆母一生遗憾,将军更是连祭拜自己母亲权利都没有拥有,侯爷并不想害将军,只是看着将军如今的成就,难免会记起将军并未您亲生骨肉,所以生气怨恨我婆母,总想着把将军从高位上拉下来,可是侯爷……”
秦栗顿了几秒,舒了一口气道:“当年的是是非非,若非侯爷的为了一己之私,我婆母又哪里会与所爱之人分离,最终郁郁寡欢,将军更何必受尽世人白眼,您心里面觉得我婆母对不住您,可您何尝不是毁了我婆母一生,往事已逝,还望侯爷成全。”
乐侯长出了一口气,嘴角似带着讥笑,喃喃道:“一己之私,公主真是是牙尖嘴利,言语表达的高手。”
秦栗敛了敛神色,轻道:“乐侯过奖,”话毕,朝外踱步而去。
乐侯闭了闭眼,缓缓启唇,如泰山压顶般艰难开口道:“好,我同意。”
秦栗嘴角微翘起,笑道:“司徒栗,多谢侯爷成全。”
乐侯写完最后一笔,缓缓撂下手中的狼毫,小厮从案桌上取出,递给秦栗。
秦栗垂目看了半晌,将和离书折叠放进袖口中,轻道:“此事,皇上若问起,秦栗会自行解释,不会叫乐侯难做的,”乐侯私自休妻,且这妻还是堂堂的都域长公主,秦栗有些头疼,这事得如何说才成。
乐侯冷哼一声道:“将军夫人真是好筹划,为了乐准,你倒是豁得出去,就是不知乐准待你,似不似你想象中的那般,夫人不要到时被抛弃了,恨都恨不过去。”
秦栗丝毫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微微一笑道:“婆母生前的所有物,我今天都会搬回将军府,侯爷既然已经和陶阳长公主和离,那离这公主的东西,怕是也会惹来侯爷的不快不过,物归原主,还望侯爷行个方便。”
乐侯敛了敛眼神,冷道:“不过是些无用之物,你要就拿去吧,我的霆前呢。”
秦栗缓道:“侯爷放心,他安然在我的将军府里,过了今夜我必定放他回侯府,至于青秀一事,将军府既往不咎。”
秦栗很清楚,青秀对侯爷来讲不过是一枚棋子,而霆前不同,她听闻,霆前是自小便跟着侯爷的,情份不同,他自然不会舍得。
乐侯摆了摆手,“随你,自此侯府与将军府再无干系。”
乐侯夫人正在偏院里喝茶,忽然隔院中传出不少东西被搬动的声响,她耳朵一动,不解道:“这隔壁院子里再干什么。”
丫鬟支支吾吾,侯爷已经说了,此事不得让侯夫人知道,免得夫人多生事端,她含糊道:“不过是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夫人别管了。”
侯夫人挑了挑眉,“这明明是搬东西的声音,不成……我得去瞧瞧。”
话落,她不管不顾径直出了院子,秦栗正在监工,她提声道:“都轻点,别磕到了。”
侯夫人见状,大吼道:“你这个女人,你在这里干什么,这可是侯府,这可是侯府里的东西。”
秦栗没理她,继续让人搬着。
丫鬟赶紧跑了过来,一手捏了捏夫人的衣角,提声道:“夫人……这是侯爷同意的,您还是别管了。”
侯夫人转身便给了丫鬟一巴掌,她怒气冲冲道:“我可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我为何管不得。”
秦栗蹙了蹙眉,看着那丫鬟立即红了起来的脸颊,心里腹诽,若自己只是寻常人家等夫人,那这巴掌估计是往自己脸上拍的,她清道:“夫人,这事您还是去问侯爷吧,我搬的都是陶阳长公主的遗物,没有其他的东西,夫人放心。”
侯夫人瞪着眼眸道:“你搬她的东西做什么!她的东西就是侯府的东西。”
秦栗略有些不烦,解释道:“侯爷已经签了和离书,陶阳长公主与侯府已经再无关系,既然是如此,我搬走我婆母的东西,是应当之事。”
她大声道:“什么!”随即开心的长笑出声。
秦栗在将军府中挑了一处最为僻静的院子,命人小心搬运回陶阳长公主的留下来的所有物件。
高柱大堂内,秦栗亲手摆好供桌祭台,将牌位轻置而上,她轻道:“可儿,点线香。”
她屈膝跪在蒲团上,焚香祭拜,看着孤单的牌位置于中央,眼神中几丝黯淡,低声喃喃道:“母亲,我是鸣珂的妻子,我将您接回家了,以后您便留在将军府好吗?”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的话,一直到双腿发麻,“母亲,鸣珂去北鲜打仗了,此番一战危机重重,怕是打得艰难,母亲保佑鸣珂能早日得胜归来,到时到您的面前磕个头。”
乐歆听闻了事情经过,吵着闹着要来将军府,祭拜陶阳长公主。
落可儿站在门边,看着秦栗跪坐了许久,正想上前劝说。
“嫂子……嫂子,”乐歆抚着肚子,提步而来。
秦栗听见了乐歆的声音,忙起身来,脚下一麻,险些摔倒。
“嫂子,你小心点,”乐歆焦急的声音,她嘟囔着嘴道:“别像我似,摔一跤,肚子就有了个烦人的家伙。”
秦栗笑着瞪了她一眼,“你这可不是摔了才有的,你上次跌了一跤,身子虚着呢,不是叫你别走动吗?”
乐歆努了努嘴,“我在家中都快闷坏了,还有……”她思了思,“嫂子自己一人去侯府,怎么不叫洪纮跟着,我大哥知道了指不定得多动怒呢。”
秦栗搀扶着乐歆,笑道:“你毕竟是乐侯亲生女儿,虽你不曾认他,洪纮到底是他女婿,总不能叫洪纮同我一起去做恶人。”
乐歆笑着握紧了秦栗的手,“谢谢嫂子。”
夜间,落可儿扶着秦栗到了柴房,青秀被绑紧了手臂,头发凌乱,周身狼狈地倒在地上。
秦栗缓步坐了过去,半蹲着身子替她解开绳子,落可儿见状,语气着急到:“夫人……你小心……”
青秀一脸讶然地盯着她。
秦栗淡淡一笑,看着青秀道:“不过也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罢了。”
待解了绳子,秦栗伸出手去,落可儿从袖口中取出一袋沉甸的东西递给她,“你是个聪明人,有多远就走多远吧,你父亲在城外的破庙里。”
秦栗撂下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
青秀愣了愣,跪在地上,朝已经远去的身影,叩了一记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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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秋去冬来,临近新春,命妇须得进宫参加宫宴。
秦栗一早打着哈欠起身洗漱,窗户外袭来一阵凉风,秦栗不由拢了拢衣襟,她看着窗外,嘀咕道:“可儿,洪纮这几日为什么都没有,如今天气这样冷,天寒地冻,将士们行军艰难,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落可儿含笑道:“二姑娘月份大了,身子不便,洪统领兴许走不开。”
秦栗颔首点了点头,想起乐歆那难伺候的样子,“乐歆近来愈发的贪吃了。”
落可儿挑了挑衣裙,道:“夫人,今日要穿什么样的服饰。”
秦栗正拿着木梳轻理着发梢,轻道:“素净些就好,在宫中实在不应张扬,”话出口,她又笑着道:“如今我这个身份,怕是到哪都低调不了。”
简单装束一番,秦栗便上了软轿,入宫赴宴。
秦栗掀了帘缝,看着一众侍卫渐远,放下了帘子,心中隐生出几许的不安,轿子一直行至宫门放才停下。
秦栗一下轿子视线便与对面落轿的夫人撞了个满怀,对面的女子气质恬静清雅,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秦栗有礼地微福了福身,她也回礼,轻道:“将军夫人有礼了。”
秦栗笑着道:“不知是哪家的夫人。”
落可儿侧头在她耳边道:“李大人新娶入门的夫人,也是给事中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