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栗一进前厅,便瞧见洪纮一身银甲,而乐歆眼眶通红,看上去刚哭完不久。
秦栗打趣道:“你们夫妻两个是不是吵架了,我如今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没空当你们的和事佬的,乐歆快别气了,等你大哥回来,我让他好好教训洪纮一顿。”
乐歆揉了揉眼眸,嘟囔着小嘴道:“嫂子,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吵架。”
秦栗一头雾水,这眼睛哭得红肿成这样,还叫没有吵架。
她落了坐,看见洪纮一身的装扮,大概也想明白了两夫妻的矛盾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提声道:“洪纮,莫不是你想随着我去黎城吧。”
洪纮躬身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将军在前线征战,我自然要去帮将军。”
秦栗斜眼睨了睨乐歆一眼,问道:“乐歆你舍得吗?”
乐歆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忍痛地点了点头,轻道:“。嫂子,我舍不得,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大哥如今那么危险,连嫂子都要亲自上战场,我怎么好意思霸着洪纮,不让他去呢。”
她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掉落下来,秦栗难得见她如此懂事,上前替她顺了顺背,“别哭了,孕妇不能多哭的,你们放心吧,我随着都域兵前去,到了关口,会有十万拢西兵支援的,我必定打一场胜仗而归。”
她看了洪纮一眼,缓道:“如今乐歆肚子怎么大了,过不了半月,说不定便要生产了,你若是从她身边离了,怕是她会不安,你还是留下来吧。”
洪纮摆了摆首,坚定道:“夫人,我是一定要去的,若不做些什么,我心难安,将军这场战实在打得艰难,我决意陪着将军,更何况夫人前去,路上若出了意外,我如何向将军交代。”
乐歆也晃着秦栗的手臂,抽泣着道:“嫂子,你就让他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府里那么多丫鬟婆子的,我不会有事的。”
秦栗笑道:“怎么,这会舍得了。”
乐歆盯了洪纮一下,努了努嘴道:“我可不想叫他将来后悔,再说了,我也怕我大哥……”
洪纮回望着她,眼中一片柔情。
上京城门内,都域皇亲自送行,秦栗一身战甲跨马而上,英姿飒爽。
满城的百姓并排站着前来送行,士兵们踏着有序的步伐,呐喊声和鼓舞声交杂在一起。
秦栗抬眼便可以看见妇女泪眼婆娑地叮嘱着丈夫,恋恋不舍地送行。
陈苏州在一旁轻道:“公主,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秦栗点了点头,扬起了手,大喊一声,道:“大军出发。”
-------------------------------------
黎城城内,鸣珂正站在城墙高台上眺望着,随处还可以士兵整齐划一的操练声。
戚光一身战甲踏步而来,他眼下一片乌青,满脸的倦怠,“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鸣珂眯了眯眼,“北鲜集了南蒙的兵力,现下他们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即便我们如何运筹帷幄,也是难打的一场战,要胜太难了。”
戚光叹了一息,眼神锐利道:“的确,我们已经派温韫连夜回都域请支援兵,希望我们能撑到援兵前来支援。”
鸣珂敛了敛神色,淡然道:“只怕,陛下根本出不了兵,此番情形,就算集中上京城的兵力前来支援,仍旧是胜负难定,一个不小心就是全盘皆输,以陛下的性子,她是断不会冒险的,怕只怕,要以着满城人命,去换短暂安宁。”
戚广咬紧了牙关,艰难开口,“都域真的要如此绝情,我们为了她的江山拼命,她却记挂着如何才能靠牺牲我们换来她的江山安稳。”
鸣珂下了城墙,缓道:“再等等,说不定有所转机。”
戚广忙道:“将军说的难道是将军突破重围送出去的前去拢西的使者。”
鸣珂抿了抿唇角,缓缓开口道:“如今只能看司徒晟是否会愿意听我提议,若是他听了,大约不出五日,必定有援兵而来,只要援兵一来,我们就有突围的机会。”
戚广拍了拍自己的那也比,顿时明白过来道:“难道将军向拢西借兵了,以什么条件,可……都域皇会同意吗?”
他目视前方,目光微滞,“拢西借兵,百利而无害,她会同意的,只是要司徒晟愿不愿意了。”
一位小男孩蹲在城池边,面容憔悴,戚广蹲下去问道:“孩子,你父母呢。”
小男孩哭泣道:“我父母没了……没了,话落,跑了出去。”
戚广“哎”了一声,“这小孩子是不是魔怔了。”
鸣珂捏了捏额角,他想帮助这些人,可以他如今的情况,自顾不暇了,更别提帮这些孩子们。
秦栗骑在马上,遥望远方。
陈苏州正从前方快马扬鞭而来,“公主……公主。”
他提声喊道:“公主,前面已到了关口,大军若再走近怕是……会引起北鲜军的注意。”
秦栗眉心微低,顿了顿,扬起手道:“把旗帜取下来,命大军再后退,在后方的树林中就地驻扎,行军途中一率不得生火,以免叫北鲜兵察觉。”
大军正往掉转方向往回退,洪纮拉紧了僵绳停了下来,他半眯着眼眸,凝望着前头半晌,大声道:“夫人,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
秦栗吁了吁马,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是有,不急,这马蹄声又低又少,不似行军。”
话音刚落,洪纮指了指前方,提声道:“夫人,是温将军。”
温韫双腿紧夹马腹,手上不断扬鞭正往此处而来,秦栗颔首一望,他大腿出受了伤,血正不断地往外汨汩涌出。
秦栗拉起缰绳,驾马靠近,温韫突出重围受了伤,撑着身子一路骑马至关口,闻声听见马蹄声便以为是北鲜兵,正想转头从小路换道却远远瞧见都域的旗帜。
温韫眼眸已经撑不开了,他霍地从马上坠落了下来,秦栗秀眸骤然一缩,她喊道:“温将军。”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了树影上,风儿轻拂动,秦栗百无聊赖地撕着手上的干饼,放进嘴里艰难地咬动了几口。
洪纮正走近而来,秦栗朝他招手,“洪纮,快过来。”
秦栗问道:“温将军的伤如何了。”
洪纮取了水囊,垂目灌了一口,轻道:“没击要害,无大事。”
秦栗点了点首,一时之间默然未语。
洪纮见秦栗双唇翕动,似欲言又止道:“夫人,可是在想如何才能把围在黎城外的北鲜兵引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入城,运送粮草。”
秦栗抬眸点了点头,低声道:“确实在为此事烦忧。”
洪纮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夫人为何不直接召集拢西军一同打过去,前来支援的都域兵加上拢西兵的兵力,赶走北鲜派的围兵应当不是难事。”
秦栗目光凝重,抿了抿唇轻道:“这样固然简单,可若是如此硬碰硬,把我们的兵力一齐暴露出来,保不齐北鲜还会再派兵而来,而且……”
她思索了半晌,续道:“若是这样一来,光是进黎城怕是就会耗去我们不少的兵力,实在是不划算。”
洪纮闻言,神色尤为复杂,缓道:“夫人的顾忌没有错,可是若是再不动身,不知将军还有城中士兵还能撑多久。”
秦栗微叹息,半仰头看着满天星空,过了良久,她瞅了洪纮一眼,沉声道:“我有一计,我们可以试试,不过……有一定风险,洪纮你可敢同我一起去试。”
洪纮干着急道:“什么计……夫人快被卖关子了,洪纮豁出这条贱命也给夫人办成咯。”
秦栗忙,“呸呸呸”了好几声,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厉声道:“瞎说什么呢,乐歆身怀六甲,还能等你回去呢,净说些什么胡话,我可是答应过乐歆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拿什么跟她交代。”
洪纮一听到乐歆和孩子,眼神温柔了几分,他揉了揉后脑勺,“那……是什么。”
秦栗便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俯身。
须臾,洪纮瞪大了双眼,捂住了嘴唇,特地压低了声音,“夫人……好睿智。”
温韫半撑着身子,一拐又一拐的走近,洪纮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温韫朝秦栗拱了拱手。
秦栗笑道:“温将军都这样,就无须多礼了。”
温韫认真道:“这礼不可废。”
秦栗看着他微微一笑,轻道:“那温将军平日里对将军也是这样的吗?”
温韫一噎,竟不知该作何回答,他与将军出生入死多年,私底下的相处哪里注重过礼数,就连重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了。
秦栗见他默然,含笑道:“夫妻本为一体,对将军如何便对我如何,不必特殊。”
温韫抬眸对上秦栗的视线,她一身战甲,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婉,多生出了一份飒爽豪迈,目光坚定炯炯,他忌着秦栗的身份,却不曾想她竟丝毫不在意。
温韫勾了勾唇,笑意堆脸,重声道:“是,夫人。”
翌日大夜,北鲜驻扎在黎城数米外的军营帐中。
秦栗一身夜行衣,踩着月色,悄声躲进了北鲜军营中。
她侧过了身子,斜眼瞧了瞧正躲在不远处的洪纮,洪纮缩进了树影下,与阴影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这树下竟还有人。
秦栗不由在心中感叹,“不愧是暗卫的头头,就隐藏能力一流的。”
她正想越过下一个营帐,忽地听见稀疏的话语声,她顿了顿脚步,快速侧身躲好了。
两位站岗的士兵,正窃窃私语道:“你说,这都域的神渊将军还能撑多久,天天让我们这么围着,城内的粮草能撑多久。”
高个子士兵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囊袋放置鼻前嗅了嗅,“我猜啊,过不了两日,乐准就得投降了,那都域皇肯定是怕了,至今都无援兵来,得赢了这仗,我们就能好好痛快一番了。”
话毕,递出了水囊,道:“来,这可是我偷偷藏的。”
另一位士兵压小了声音道:“这军令不许饮酒。”
高个子士兵害了一声,“怕什么,黎城外全是我们的人守着,这军营能出什么事。”
那士兵吞咽了下口水,望了望四周,快速接过来往自己嘴边送了一口,轻道:“多久没沾一滴酒了,真爽快。”
高个子士兵笑了笑,“我们集了不少南蒙兵,就乐准如今城中的兵,如何和我们抗衡,看来这从无败战的神渊将军此番肯定得损在谢将军手上。”
秦栗听了一耳朵,心中呢喃道:“谢将军。”
忽闻,几声三短不一的蛐蛐声,秦栗耳朵微耸,这是他和洪纮定下的暗号。
她定了定神,从后方快速掠过,直入北鲜营帐东南方向,捏住了喉咙,也轻吟出几声蛐蛐声。
此时,洪纮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下,秦栗四下瞅了瞅,赶忙蹑手蹑脚快步而去。
她轻拍了拍洪纮肩膀,“找到了吗?”
洪纮忙引手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双眸紧盯着一个方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在哪里。”
秦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得仔细。
她指着营帐外守着的两个士兵,小声道:“你那个……我这个……”
她看了洪纮一眼,叮嘱道:“不能有半点声音出来,明白。”
洪纮会意,一个眨眼间他已经滚了过去,掩住士兵的口鼻,袖口中的刀刃对准了士兵脖颈间,轻轻一划血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