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灵雨目光微动，那一贯灵巧动人的眼睛里，掺了点他看不懂的东西，“后来……我们相处得很好，你为我做饭，为我做竹蜻蜓，我还弹琴给你听，那个梦，很长，长到……我以为我们能够白头偕老。”
冷灵雨的语气突然一转，向子慕的心突然冷了一截。
“然后……你……”
向子慕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你抽出一把匕首，捅进了我的胸口。”
冷灵雨说完，神色平静。
向子慕被一瞬间的惊诧攫住了心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雪地是幻象，向子慕知道。
可此时此刻，他仿佛受到了风雪的袭击，在一片阒静里，如临大敌。
屋外的积雪很厚，空中的雪扬成了雾，百里之内，皆是茫茫。
那惊心动魄的皑皑，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半晌，他才开口说：“这梦啊，一般都是反的，梦里的都不会成真。”
冷灵雨盯着他，问：“真的吗？”
小郡主对他的话，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只要他点头，这个荒唐的梦就可以揭过去。
没错，荒唐。
这个梦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怎么会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那个梦里，冷灵雨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对她动手。
饶是他如此安慰自己，可喉中艰涩，怎么也说不出那笃定的二字。
小郡主倒是豁达，见他面色不佳，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没关系，是真的也没关系，反正是在梦里，我才不相信我的小乞丐会这么对我呢。”
“对了，那个幕后之人，我们到底引出来了没有，是不是因为她，我们才会到这个地方来？”
经冷灵雨提醒，向子慕才想起，他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那个黑骷髅才对。
他记得，他和冷灵雨被拽下来的时候，冷灵雨把那个黑骷髅也给一起拖了下来。
这睚眦必报的个性，他还真是欢喜得紧。
不愧是他老爹看中的儿媳妇，眼光就是好。
“我吗？我把它拽下来了？”
冷灵雨对此事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离生是个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人，人家都对她痛下杀手了，没道理她还要手下留情，无端生出那些个慈悲心肠。
向子慕还在为自家媳妇的英勇神武而沾沾自喜，却没发现，他那聪颖睿智的媳妇，已经陷入了迷茫中。
“我下来时看了她一眼，”向子慕回忆着，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嗯……”
“你看到了什么？”
“说实话，”向子慕皱眉，“她的脸上都是白骨，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冷灵雨给他递了个白眼，“敢情你这铺垫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倒也不是，”向子慕说，“你想想，她既然早有准备，自然料不到你会把她拽下来，可见，这地方，她也是不想来的。为什么不想来呢，若不是因为太过阴暗可怖，就是因为……这里，也有她害怕的东西。”
清漪说她自己是一个傀儡，虽说向子慕并不清楚傀儡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有什么弱点，不过，看着她一身黑的样子，俨然就能与这冥界的阴森融为一体了。
他和冷灵雨已经相遇了，那么她，又会在哪里呢？
向子慕还在思索，冷灵雨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小郡主有些窘迫，朝他嘿嘿笑道：“我饿了。”
向子慕走出小屋，又走至幻境之门处。
方一打开，就见门口人流涌动，稀薄的烛光下，密密麻麻都是头。
那些人的瞳孔通红，像是发了狂，可行为举止还是循规蹈矩的，连向子慕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也没有人故意来挤他。
他抓住一个人问：“大兄弟，这是干嘛呢？”
沈喻给两人服了还真丹，将他们身上的人气都压了下去，那人，额，也有可能是鬼，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说：“到饭点了，我们都是去吃饭的。”
说完，他就甩开了向子慕的手，艰难地在人群中继续前进。
饭点？
什么意思？
冷灵雨走到他背后，戳了戳他的肩膀，“小乞丐，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吃饭了？”
“你说的……应该不错，可是……”
乌压压的人影晃荡，就像黑云压城。
两人站在门内，仿佛被这个看似繁华的世界抛弃了，跟两个木头桩子一样，孤立无援。
待人潮过去，沈喻挺着吃饱的肚子珊珊来迟。
“向公子，冷姑娘，你们还没去吃饭吗？”
他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冥界与人间就一点相像，就是一日三餐，顿顿不少，到了饭点，大多数的鬼魂都要排着队的去吃饭，以免乱了秩序。”
排着队？
恕他孤陋寡闻，向子慕还真看不出来，方才的那一幕，有何秩序可言。
……跟个蝗虫过境一样。
“那我们也不必和他们抢，”冷灵雨收回视线，说：“人和鬼，吃的东西应该不一样吧。”
沈喻微笑着摇了摇头，“要说这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冥界的饭食，人、神、鬼皆可用。”
“哦，那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向子慕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冥界，以前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也慢慢地能接受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贯不信神佛的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人间之外的世界知之甚少。
“那我们俩，错过了饭点，现在怎么办？”
沈喻嘿嘿地笑，“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怪我没有提早告知，怠慢了两位客人，不如……我带向公子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食物。”
冷灵雨想了想，问道：“为何只带他去，不能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