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殷悦不再流一滴泪水,可能早就流干了吧!她每天的等待,反射在池塘的池水中,平静的令人崩溃。
“如果,十年之后……”
殷悦苦笑着,曾经的决定,在她的心中不断地回想,时光如流水,稍纵即逝,今夕何年?
“大小姐!”
殷悦缓缓得抬起头,微微地笑着,殷悦承认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坦然的微笑了。这是一种本能,面对眼前这位老者,除了感激还带有愧疚。
“放心吧,雷伯,即使谁都不在了,您仍然会守着我的,对吧!”殷悦用一种小女孩向老辈撒娇的口吻说着。
雷伯的泪顺着他的皱纹流下,呜咽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头也不回的又赶回北平寻找。在他心中产生过一丝动摇,但深埋的一切怎会就此消失?雷伯冷静的背影消失在白雾中。
照顾殷悦的少女叫做蕾儿,是雷伯的侄女。她从未知晓过这双腿瘫痪的少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见着小姐从未红润的脸一天天消瘦下去,眼中的明亮也一天天消退。她有些心痛,但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
殷悦依旧如故,等待。直到听蕾儿的一声呼唤。
“小姐,大伯跟一个陌生人回来了。”蕾儿的声音中透着惊喜与不解。
陌生人?
殷悦冰凉的心尖仿佛裂开了,“咔”一声,她的心又一次开始跳动。陌生人,会是谁?殷悦感到自己的脸上从未有过的炽热,一道闪电仿佛划开她目光中灰涩的纱衣,重新开始闪烁蓝天般透明的光辉。
她的手有些颤抖,牙拼命的咬着嘴唇,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大小姐,快看是谁来了?”殷悦盼望着这句话。
“悦儿!”熟悉的称呼又重新回到殷悦的耳畔,在她重新拾回的双眸中映出了一个高大的青年的面庞。
青年已不再是少年,脸上岁月的痕迹牢牢的提醒着他错过的时光,但他依然有着明朗的眼睛,一种能给人安定的启明星般的光辉。
青年兀自地,不由自主地,疯狂地朝眼前这个瘦削的可怜的人儿奔去,伸出粗大的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抚摸。
“明雨!”殷悦的泪水又一次冲出,夹杂在那粗大手心的伤口之中。
“是我!悦儿,我回来了!”白明雨温柔的声音也在泪水中模糊不清。
接着,白明雨心疼的吻着殷悦那苍白的嘴唇,冰冷得仿佛深渊中得暗涌。我会把它变成彩虹的!只要我在!白明雨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信念。他吻着瘦削的脸颊,淡淡皱纹的额头,以及已经为他复活了的眼睛。
殷悦没有反抗,沉积了十年的热情本来以为化作泪水干涸,可如今又重新燃烧。
今夜,又会无眠。
“那日我去游行,碰到了雷伯,雷伯告诉我了一切。于是我在游行一结束便开始寻找沅儿。找了三天未果。后来听说有被残害的学生,我急切地四处打探,所幸那些里面并没有沅儿。接着我便与几个同校的同学都决定与上海的同盟联络,情势所迫,我们开始了一系列的紧张的活动。但这之后便与雷伯失去了联系。在打探沅儿的下落中也是一无所获。”
白明雨说道这,眼中无限凄然,在他重重的叹息中蕴藏着对殷沅无尽的歉意。
殷悦听着白明雨的遭遇,心头一阵紧一阵慌,她道:“明雨,你是……”
“革命者!”白明雨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坚毅的回答。
殷悦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我明天回北平,沅儿,沅儿我一定会找到。”
“嗯。”殷悦噙着泪水轻轻地把头枕在白明雨的肩上。
*
“杀了他!”雪花中夹杂着尘土,感觉不到丝毫纯净。
“密报称,他今日回北平,你知道该怎么办吧。”男人阴着脸道。
*
“你不可以去!”白明雨反对道。
“我要去!再回到北平,回到家,慢慢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殷悦的眼神坚定无比。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来找你。”白明雨道。
“我一直相信。”殷悦抬起头,望着雨后无垢的天,无云,没有悠闲的徘徊,只有蓝的深邃与透明的无限绵延。“我一直相信,沅儿还活着。我的手中时常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在我的体内,不只是血缘的关系仍然维持着生命力,更有一种生命的速度,它夹杂着风,在身体各处周旋。这便是殷沅的生命了。”
“我明白了。”白明雨轻轻叹了口气,“沅儿,我也一直这样的认为着。”
树枝吱吱呀呀地唱着什么,冰冷的霜花占据着地上生灵的身体,或许出于保护,或许源于装饰,或许根本就是季节贪婪的索取。脚印,在没有雪的时候狠狠地植根于这凄凉的小屋的点缀。恐怕,再也不会如此之深了。
“深冬的北平,吗?”殷悦拉拉衣领,然后手微微握紧黄包车的扶手。
“悦儿,身体不要紧吧。”旁边的白明雨不时的问候温暖着殷悦的心,但又时刻提醒着她,沅儿,一定要找到。
“殷小姐,要不要我先停下,您歇歇。”车夫微微转头。
“不必了。马大哥,你不用管我。你们这样频繁在北平露免会不会太危险了?”殷悦不无担忧地问。
“我们倒是无所谓,但就是白同志,他又是干部……”另一个车夫说道。
“什么干部不干部的,我们是平等的,不是吗?”白明雨道。
“这些个日子帮了我们这么多,白同志,殷小姐,感谢你们。”姓马的车夫说道。
“我,倒是没帮什么实质的忙。”殷悦侧了一下身子。
“前面停一下!”白明雨下了车,转向殷悦,道:“我去一下。就是……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殷悦点点头,但无比担忧的神情爬上她的脸颊,道:“一定要小心。”
灰秃秃的墙壁,写尽了无奈与沧桑,白明雨伸出手来摸摸这斑驳的硬物,厚厚的手套无法将他手中的温度转移给哭泣的现实。
“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把你引来花费了多少心思!”白明雨仍然没有回头。
“白明雨!”
这声音,白明雨耳中的震动与心跳的震动相通,他惊呆了,他发现他的嘴唇开始抖动,他猛的一转身。
“沅儿!”
眼前的人儿,没有了齐腰的长发,换成了烫过的曲发,脸上的神采亦没有了从前的影子,冷傲与孤寂是她的色彩。
“我终于找到你了!”白明雨向前挪动了几步,声音的颤抖在风中若隐若现。但转而的思绪又令他惊异不已,“怎么是你!”
“不,应该是,我找到了你。”不再是清脆与活泼的小猫,眼前的人儿不知经历了什么。
“沅儿,你……”
白明雨惊愕的目光移到沾满鲜血的手掌,耳朵仿佛不再是耳朵,殷沅的嘴唇动着,但却听不到她说什么。殷悦呢?不知道啊!她见到殷沅该有多开心啊!不,不可以见面,万一被……这个女子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那个等在家门口欢迎自己的小猫呢?
白明雨慢慢蹲在冰冷的土地上,他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生命的消逝竟如此迅速,来不及他思考着什么,寒冷冻结了他所有的意识,然而温暖如火的血液却把他的周身覆盖。
慢慢,慢慢,白明雨将眼睛闭上,关掉少女凌厉的目光,永远生活在黑暗的冬季。
“住手!”嘶嚎划破了天际。
殷悦从还未停下的黄包车里跌出去,棕黑的大衣在污秽的土地上重重的蔓延。
殷悦终于爬到白明雨的身边抱起他的头,握紧他的手。
“悦……儿!”殷沅的脸色恢复了血色。
“明雨!明雨!”殷悦的声调由最低的轻声呼唤变成细声尖叫,宛如划开天际的黑色鸟儿的羽毛,驱赶不走的凄凉与抗拒。
“悦……悦儿,我……”白明雨无力的摇摇头,“你……我……”
殷悦的泪水滴在了白明雨的脸上,“明雨,明雨,不,才刚刚相见!”
白明雨睁开双眼,但空洞占据了他的视线,泪水滑过他坚毅的皮肤,他吃力地喃喃:“悦,幸……沅,为何……”他又转动了一下眼球,殷沅的影像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接着,他安详地望着抱着自己的少女静静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殷悦慢慢抬起眼睛,仍然有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的视线模糊得分不清雪分不清人,但她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微笑着,安详的,平静的,接着她伸出一只手,一只刚刚抚摸过怀里的男人的冰冷而绝望的手,这只手就像有着生灵的灵魂,指尖跳跃着,活泼得被充满心机的雪花嫉妒。
作话:
慢慢在往狗血上面走……可是,我也控制不住我寄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