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妙，你行，你真行。
原本宋季燃就觉得自己已经够生气了，被夜风一吹也算是冷静了下来，结果江神尧搞得这一出，直接往他心中已经差不多已经熄灭的怒火上浇了一大桶油，还是汽油那种。之前的、现在的、新的、旧的怨气一下子冲上了脑门，宋季燃再也忍不了了，也不打算忍下去了，黑着脸拨开人群就上了楼。
班里宋季燃不打算回去，于是只是靠在门口等千灯。等他们从2楼上来上楼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宋季燃越想越气，气得他一拳头挥向墙壁。凸起的拳峰不遗余力地直直冲撞向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伤口处传来的阵痛让他的思绪回归了片刻现实。
没想到这一幕刚巧直接落在了千灯眼里，虽然拳头没有落在她身上，也不是她的手，她还是感同身受一样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本来以为宋季燃走了，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口先是喜大于惊，再看到他一拳砸向墙壁的时候就是只有惊没有喜了。
“宋季燃？”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宋季燃姿势不变，只是朝着声音传来的偏了下头。
哟，这不就是他正在等的人嘛，只不过旁边还站着个碍眼的江神尧。
这一眼宋季燃没来得及切换表情，唇线紧抿成一条线，眼神里都是阴沉狠戾。丹凤眼本来就很显凶，他这样微微低头瞳孔向上看，眼白从三面包围住眼黑，更显得阴郁，千灯被他盯得浑身一抖。
旁边的人都不重要，宋季燃轻描淡写地收起拳头，仿佛刚才只是大家都幻觉，而眼尖的千灯发现他的指间在流血，甚至沾到了原本雪白的墙壁上。
“你流血……我带了创可贴，等我一下。”因为身上有伤，千灯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在卡包里塞几个创可贴以备不时之需。她想从宋季燃旁边进去教室拿，却被宋季燃一把抓住胳膊。
“跟我过来。”
没有前言后语，甚至也不需要处理一下伤口，宋季燃拽着千灯就要往楼上走。
高三这边的教学楼一共有7层，只不过很久没有招过这么多学生了，因此6楼和7楼已经空了很多年，平常也不会有人想着上去，反倒是成了宋季燃这种学生偷懒逃课的好去处。
这个课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旁边的同学表示吃瓜已经吃撑了，上到5楼的都是1、2班的学生，是事件主人公的同班同学，近距离吃瓜更刺激，奈何上课铃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打响了。
“好了，回班上课。”两班同学在各自班长的招呼下遗憾地往班里走，一步三回头。
江神尧拽住千灯的另一只胳膊，不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现在的宋季燃看起来很危险，不放心千灯跟他走。
感受到拉力，宋季燃回头瞥了江神尧一眼，江神尧依旧风淡云轻地回看，两个人通过眼神打架，火花四射。
千灯在的眼力见终于用对了地方，赶在两个人开始呛声之前对江神尧说：“你先去上课吧，我跟他解释清楚。”
听到千灯说的话，宋季燃冲江神尧一挑眉，意思是：听见没有，还不赶紧放手？
江神尧不好违背当事人的意见，只好松了手，不忘叮嘱道：“小心一点。”
第一次有人叫千灯“小心”宋季燃，可能是因为他今天的气质过于阴沉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担心，虽然她惹宋季燃生气了，但是千灯相信宋季燃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嗯。”
两个班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回了教室，只有2班靠近窗户的同学还能稍微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转身回教室之前，江神尧用眼神警告宋季燃，宋季燃咧嘴笑笑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爬楼梯的过程中宋季燃一直没有松开握住千灯手腕的手，其实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越缩越紧，握得千灯骨头疼，但是面对狂怒状态的宋季燃她也不敢说。
“呃……不知道6楼的水房可不可以用，先去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此时此刻的这种窒息感是千灯在和宋季燃的相处过程中从未感受过的，虽然一开始对他的印象是“只有脸好看的怪人”，但是实话实说，除去常常口不对心不提，宋季燃的性格还是很不错的，和他在一起总是很轻松，而正是这种平时一直笑嘻嘻地和你打闹的人认真生起气来才更可怕。
“不用。”
经过这一次，千灯总结出来宋季燃生气时的一个特征，那就是话少，似乎与其费劲跟你多说两个字，还不如直接把你揪过来打一顿的那种感觉。
他说“不用”，但是墙壁上的涂料沾到伤口上一定很容易感染，千灯也不敢这个时候反驳他，只好暗自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之后一定带他去处理一下。
六楼因为没什么人来，走廊上一股尘土的气息，连感应灯都年久失修。一片黑暗中，宋季燃拉着千灯轻车熟路地拐进一间教室里，抬手打开教室里的灯。
从黑暗中进入光亮是需要适应时间的，就在千灯闭上眼睛适应光亮的这段时间里，宋季燃松开了拉了一路的手。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书桌上盯着千灯看。
被这样一双夺魂摄魄的眼睛盯着看，千灯不自在地躲闪了一下目光，偷偷揉了揉手腕又鼓起勇气和宋季燃对视。被他看得心虚，千灯想了一路该从何解释，这一眼全都忘了，话到嘴边只剩“对不起……”
宋季燃怒极反笑，甚至有越笑越疯的势头，把脸埋进手掌里，笑到整个身体都在抖，屁股下的书桌也跟着摇晃。
千灯看着心惊胆战，徒劳地伸出手想安抚他一下又不知道可以碰哪里，“你别这样……”
“喂，”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宋季燃抬起脸来，“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我……”千灯想说话，却被宋季燃打断。
“也是，对着我这样的人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该说的都已经告诉江神尧了，哪里还用得着跟我报备呢？”
“不是这样的……”说到这里，千灯就知道宋季燃肯定看见了刚才的场景，而且一定产生了误会，她想解释，宋季燃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时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又是哪样的？事实不就是江神尧知道这件事，却只把我蒙在鼓里，”宋季燃越说越激动，从书桌上跳下来，一步一步地逼得千灯步步后退，“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告诉我？你肯定想的是：反正他又不来上晚自习，明天伤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了吧，是不是？”
这一连串问得千灯哑口无言，因为她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见千灯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宋季燃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可他这次可是一点都不想猜得这么准啊。宋季燃凄然地苦笑一声，“那可真是对不起啊，打乱了你的计划。前一段时间也是，因为我坚持要送你回家，耽误了你和江神尧练琴了吧？看着我每天假装车子坏了，非要拉着你一起坐公交车，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反正我不送你，也会有江神尧送你的，我这是图个什么呢？送来送去，防来放来防去，还是没把你保护好……”
说着说着，宋季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这句更是像说给他自己的喃喃自语，表情也满是受伤，像是雨天被主人扔在户外的狗狗，看得千灯一阵心疼。
“不是这样的……”千灯想告诉他，其实每天和他一起回家的日子她都很开心：有人等自己很开心，一起听歌很开心，偶尔的拌嘴很开心，哪怕是那天一起淋雨想起来也很开心。
可是宋季燃似乎已经不想等她了，他低垂着眼眸，两手插兜，表现出全然的抗拒，“算了吧，”他说，“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说完，宋季燃又抬头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千灯，重复一遍“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像是说给她也说给自己。
不知道是谁偷偷跑来这间教室打开了窗户却忘了关，微凉的晚风越过窗棂，吹起蓝色的窗帘，悄然溜进两人之间的空隙里，似乎预示着两个人的关系也产生了裂缝。
结果宋季燃回来一趟，千灯还是没有抓住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而且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了。
而且他的伤口也没有处理。
回到教室，千灯的脑子还是处于懵的状态，思来想去除了宋季燃就是宋季燃流血的拳头。不是想要宋季燃继续“管”她的事情，而是他那句话说的好像不是不会再管她的事了，而是“我们绝交吧。”
第二天，班主任宣布章清怡办理了转学手续，不会再回班里上课了，既然要把她的书桌挪动开，不如就趁此机会给大家一起换一下座位。
千灯的身高并不是很高，只是因为来得晚才被分在了最后一排，如果要换座位的话，就肯定不能再和宋季燃在一排了，这样想说话的话不就变得更困难了吗？
这样不行！
千灯扭头看宋季燃，可是宋季燃只是无所事事地划着手机，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同桌会变成谁。
随着班主任念出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千灯攥着拳头暗自紧张，一方面希望赶紧叫到自己，一方面又觉得还是先别叫到她比较好。直到掌心都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班主任终于叫道：“叶上妙。”
千灯的身体一震，随即反应过来还是叫到了自己，举手喊“到”。
“你坐到那里。”
千灯的视线随着班主任的手指一转，那里虽然不算是前排，但也是中间部分，想和宋季燃同桌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认命地答道：“嗯。”
除了在意自己的位置，千灯也留意了宋季燃的新位置，还是最后一排，不过换了一个小组，和她一会儿要加入的新的小组一个是教室第一组，一个是教室最后一组。
怎么回事，就连老天都在阻碍他俩和好吗？
千灯在内心苦笑。她看见宋季燃的伤口还在渗血，显然没有好好处理过，于是趁着课间挪动桌椅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往宋季燃的书桌上放了一个创可贴。
甚至没敢当着宋季燃的面放，只是趁着他也低头搬书箱的时候一扔。
就这样收下吧，即便只是一个创可贴呢？千灯在内心祈祷。
可是宋季燃偏不领情，倒没有过分到像昨天一样，把千灯传过来的小纸条直接扔进垃圾桶，他说，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