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焕不痛不痒地答：“对，就吃这些。”
林修：“啊？”
汪泽洋挠着头，说：“我哥他们以前在军部工作过来着……”
林修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这两位身手这么了得。”
屋子里黑天墨地，凌焕看不太清里面具体放的是哪些食材。他没和汪泽洋说，他吃的东西里不仅涵盖了冰柜里冰着的这些，还有切完直接上锅的鱼类、肉类。除此之外，他自己的温室花园里种了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只要进去，一年四季都能随手摸到个什么瓜果啃一啃。
即便说了，汪泽洋非但不能理解，还可能感到左胸口有个东西碎了。
汪泽洋望柜兴叹，唾液疯狂地从口中滋生出来。在他整个人都呆掉的时候，林修拍醒了他，“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袋子，我们把东西搬回去。”
汪泽洋屁颠屁颠地去找袋子了，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要搬回去？”
林修：“这里断电了，拿什么做饭？而且这是驻军的地盘，万一他们杀回来，你想被抓包？”
凌焕面对着冰柜，踮起脚尖伸手将上层的东西都拿出来。
时间无声酝酿着光阴流动，将夜色推向了高潮。“新月”的光辉愈发明朗，凌焕这才看清了搬出来的食材。
——冰冻的深海鱼。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翻动过去学过的食谱，寻找着可行的烹饪方式。极度饥饿下，想到“吃”这个字，人的胃就一阵兴奋，更别提凌焕回想的过程中还忆起了美食的成品图。
饥饿就像一头困在他躯体里的上古猛兽，被食物吵醒，咆哮着要挣脱这具肉体。凌焕的指尖都在抖，他有短暂的几秒眼前闪着白光，想就这么生啃手里的鱼。
但他压制住了这头渴求饕餮盛宴的困兽，疾步走到了厨房的门边，问两个正在翻箱倒柜的的人：“找到袋子了么？”
汪泽洋站起来，递出了一个大号的牛皮纸袋，“这个行不行？”
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凌焕看都没看，就一把将袋子拿过去，把全部封好的深海鱼都装了进去。
他又开了冰柜的底层，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酒水。从烈酒到普通啤酒，一应俱全。
凌焕：“……”
这个冰柜属于蔻娜他们几个人的办公室，大概也只供他们开小灶用。就这食物储备和饮料收藏，足见军部在饮食上的开支有多庞大。
凌焕抽了几支酒瓶出来，放进了牛皮纸袋里。
“你们要喝酒么？”他问，“这里有。”
林修和汪泽洋握着另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过去。
厨房外，云祁斜躺在沙发上休息。他的体力消耗得厉害，引起了浓烈的困倦。他的身体处于平静低耗的状态，可大脑闲不下来。
仲夏节往后，他与这个世界关系疏离，常有置身世界以外的孤独。他飘飘荡荡地在这颗星球上存活着，可有可无。
他的情绪也淡薄得近乎丧失，不见大喜也不见大悲，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河流，敲不开穿不透，死死地封着。
蔻娜告诉他，他丢失了一些记忆。可他对蔻娜的话毫无概念，明明是他自己拜托蔻娜告知他经历过人为干预，他却连如此拜托蔻娜的理由都忘了。
他的胃里灼灼燃烧，痛得他脸色发白。他蜷缩着身子卧在沙发上，手紧紧地攥住沙发上铺着的编织毯。
凌焕一出厨房的门，就看到云祁一手压在胃部，一手紧攥着毯子，脸色蒙了一层薄汗，被月光照得颇具透明感。
他快步走过去，问：“能不能起得来？”
云祁难得见到了凌焕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担忧。他忽地有了点气力，便坐起身，说：“能。”
可他一动，胃就好像被人撕扯了一般，痛到痉挛。
其他三人大概也好不到哪儿。云祁不愿意搞特殊，他一鼓作气，忍着疼站起来，问道：“找完了？”
“找完了。”凌焕将装满了食物的牛皮纸袋抱在胸前，说，“走吧。”
四个人开始返程。凌焕抱着吃的和云祁并肩，林修和汪泽洋一人拎了一袋酒水饮料走在后面。
三人负重，行进速度比来时慢了一半。
费尽千辛万苦，四个人才回到了0199号病房的阳台上。落地的瞬间，大家几乎都是摔在地上的。
众人喘了一阵，汪泽洋禁不住问道：“哥，我们怎么做饭？”
凌焕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吃烧烤么？”
汪泽洋点头如捣蒜：“吃。”
林修点头如啄米：“吃！”
云祁——
云祁回来就进屋了。
凌焕本没打算喊他帮忙，他自己进去躺着，倒省了凌焕让他去休息的嘴皮子功夫。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用什么烤？
这房间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铁制和塑料制品，不能用来当柴烧。
于是凌焕瞄准了那把木制的椅子。
不过，这把椅子连接着放他们下去的绳索，肯定不能烧。那就只能烧别人房间的椅子。凌焕敲定方案，对林修和汪泽洋说：“能不能去把你们房间的椅子拿过来？”
林修二话不说，就翻到隔壁去了。
不出一分钟，他搬着椅子重新出现，跨回了0199号病房的阳台。
汪泽洋看着即将被大卸八块的椅子：“一个够吗？”
凌焕摇头：“不太够。”
汪泽洋饿到顶峰，反而激发出了灵感。他饥中生智，提议道：“我们可以叫上杨叔他们，用他们的椅子。”
凌焕：“他们在哪儿？”
汪泽洋：“杨叔就在我前面的前面的前面……”
凌焕挑眉盯了他片刻，汪泽洋可怜巴巴地改口：“在0196号病房。”
汪泽洋的林修在0198号房间，闻远和费萨尔排汪泽洋前面，那0197号住的就是他们俩。老杨应该和一个陌生人分到了0196号。
0196、0197、0198这三间病房都有熟人，所以可供烧烤的椅子共三把。
凌焕：“那怎么叫？”
翻到隔壁去还好，连续翻几个房间，来来回回挺累的，现在大家都饿得没力气，靠人力去拉人肯定不可行。
机智的汪泽洋又上线了，他推开落地窗，对着左边的方向开嚎：“河堤蔼蔼，北江滔滔！我们的校园学问高——学府巍巍，狂风潇潇，我们的……”
0197号房间的阳台猛地冲出一个人，他循声看来，大喊一声：“他妈的！校歌给谁唱成这样了？”
汪泽洋激动地向那人挥手，“闻！远！”
闻远：“？”
闻远表示，对面那个像猴子似的智障，他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但是做人不能太情绪化，看在两人一年多的同窗友谊上，闻远还是停住了回屋的脚步，拉开窗子问：“你有什么事？”
汪泽洋：“你快把椅子扛过来！这窗户挺好翻的！”
闻远不解：“啊？为什么要去你那儿？缺一人凑一桌打麻将吗？！”
汪泽洋双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来吃烧烤！”
闻远确定以及肯定汪泽洋饿得神志不清了，“你说什么？！”
汪泽洋：“来——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闻远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他喊：“等下，马上来！”
汪泽洋又补充：“喊一下老杨，让他一起来！”
闻远在阳台上对着老杨所在的0196高歌一曲《歌剧Ⅱ》，成功把睡梦中的老杨闹了出来。
老杨睡眼惺忪，搔着头出来问：“什么事？”
闻远指指0199号房的阳台，“凌长官那边好像搞到了吃的。让我们带着椅子过去吃饭。”
老杨顿时梦醒，“你等等，我去搬椅子。”
闻远、费萨尔和老杨三人达到0199阳台时，0198号房的椅子已经被摔成了组合部件点着了。
冷冻的深海鱼被凌焕用从厨房顺走的筷子夹到用椅子腿搭出来的烤架上，冰渣迅速融化成水，滑到木炭上后“呲”地一声蒸发。
阳台上干冷异常，所幸关上窗之后风吹不进来，火越烧越旺。
鱼皮被烤得起皱，从银白色变成了诱人的焦黄。深海鱼类身上丰富的脂肪融化，油滴滋润了鱼肉，散发出阵阵香味。
众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各自挑了条鱼放上烤架，围在火堆边，过去几日的疲倦和对未来的犹疑消失殆尽。
柴火爆裂的声响混合着鱼被炭烤发出的“滋滋”声，将每个人的食欲都放大了无数倍。众人的矜持土崩瓦解，饿虎扑食似地动起了筷子。
云祁在鱼肉的香味面前不战而败，裹着外套走过去推开了隔断门。
凌焕夹了一筷子鱼肉，说：“这么晚才出来，是嫌弃我烤得不够香？”
云祁睨了他筷尖上夹着的那块冒着热气的白嫩鱼肉，心说你烤得不够香我他妈就不出来了。
凌焕：“张嘴，不吃凉了。”
云祁：“……”
凌焕忽然伸出手，抬起云祁的下巴，把冷了一半的鱼肉喂进了他的嘴里。
海鱼没有小刺，肉质肥美鲜香，因为生活在咸水中，自带咸味。被火这么一烤，油亮细腻，吃到嘴里口感绵软，回味无穷。
凌焕邀功似地笑笑，“好吃么？”
云祁咽下食物，面无表情地说，“……给双筷子，谢谢。”
燃烧的火星在云祁的瞳仁中跃动，火光照耀着他，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映得发红。凌焕的眼睛当然没有放过云祁的耳垂——那里也微微泛红，但和被光照出来的有很大不同。
那分明是充了血。
凌焕递给云祁一双筷子，装作无事地蹲在烤架旁边，单手伸进边上的纸袋里拔出了一瓶黑啤。
“有人要喝酒么？”他问道。
老杨：“我想喝。”
汪泽洋阻拦道：“杨叔，你这啤酒肚都快撅到南天门了。”
老杨打了个嗝，说：“我当年身材可不比凌长官他们差呢。以前在健身房做教练，也会点拳击。”
闻远惊：“杨叔你可从来没讲过。”
老杨打了个哈哈，慨叹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凌焕铁齿铜牙，他们聊天的空档，他就用牙齿崩开了瓶盖，自己举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众人这才第一次发现凌焕竟然有两颗形状漂亮的虎牙。
但他平时笑起来的幅度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两颗牙鲜少露出来，大概就是为了开瓶盖用的。
云祁好久不喝酒，本来毫无想法，却被凌焕这酣畅的神来一口给引诱了。他走到纸袋边，从里面薅了瓶酒，连标都不看，就用筷子比较粗的一端对准瓶盖与酒瓶的连接处，再以左手指关节撬开。
寒凉的酒液坠落进食道，云祁忽觉自上而下蔓延开去的灼烫感。
啤酒下肚的感觉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想看一眼瓶身上的字，手还没抬起来，大脑就“嗡”地一下糊了。人飘飘欲仙，站都站不稳。
凌焕擦干净嘴角的液体，余光瞥见云祁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墙边退。
凌焕：“？”
云祁摸到了墙壁，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勉强站稳了身体。
凌焕起身夺下了他手里的酒瓶，仔细地看了眼包装。
上面写着巨大的“威士忌”。
凌焕：“……你和威士忌有多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