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啊?”
凌焕贴卡开门,眉尾轻扬,“别啊了,进来说。”
云祁跟在他的身后,门内的暖气热烈地扑进他的怀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膝盖和小腿都冷到酸胀。
凌焕的身上带着外面世界的凛冽和在夜店里沾染上的香水气味,被暖气一扑就软成了湿气,散开在房间里。
他们寝室和云祁的寝室是同样的布置,不见有多么特别的装饰。
室友们都睡下了,墙上的夜灯充当了房间里面唯一的光源。
凌焕遥控开了台灯,放下书包,说:“坐。”
云祁拉开一把椅子坐过去,和凌焕隔着一点距离。
凌焕勾指:“过来点儿。”
云祁挪了一点。
凌焕:“再过来点儿。”
云祁又挪了一点。
凌焕耐心余额不足,态度急转直下,“你这样我说话你能听见?”
为了分数,云祁咬牙忍了。
云祁豁出去般地坐到了凌焕边上,和他肩膀挨着肩膀。
平板电脑已经被调到了习题的页面,上面留下了云祁的笔迹。字写得特别飘,狂放不羁,一个平板已经盛不下它了。
凌焕简单地看了一眼题目,问:“哪里不懂?”
云祁拿起电子笔,笔尖指着材料分析题,说:“这种类型,我踩不到点。”
凌焕把平板转了过去,仔细地看起了题目。
他刚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米白的粗线毛衣,衣袖被轻推了上去,软软地堆叠在他的小臂上。
他看题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眯几下,睫毛也跟着忽闪,神情不显得投入,却又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总之,浑身上下都带着点轻松从容。
“嗯,这种题都有点难度。”凌焕的笔悬在屏幕上方,“正常的思维模式在这里容易吃亏。”他喝了酒,一开口就有淡淡的酒精气味,带着点果香,竟然有点好闻。
云祁的脸缓慢地发热。
凌焕接着讲解道:“一般人考虑这种题目,应该是从材料里找点,然后再套理论,对吧?”
他的胳膊无意中触碰到了云祁,毛衣和睡衣两者柔软地相接,轻而浅。手臂的皮肤好像被温水浸泡了,虽然处于紧绷的状态,却意外地感觉到舒服。
云祁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问:“难道不是这样么?”
凌焕放下笔,“那肯定不行啊。”
云祁:“为什么?”
凌焕:“你的分数还不能解释原因么?”
云祁:“……”
凌焕重新拿起笔,在材料上圈了一句话:“就看这句,其实乍一看完全看不出它反应了什么规律。所以答题的时候很容易就漏掉了。”
云祁点头。
凌焕的指骨形状实在是漂亮,他握着笔的时候,手背绷得平直,青筋微微显露出来,偏白的皮肤和指尖的红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逆向思维是最好的。”他说着,“你把所有与这个材料相关的理论都写下来,然后对比一下,看看哪句话沾边就写到一起。就算不是很贴切,也不至于不得分。”
凌焕的话很朴实,还透露着功利的心态。但是笼罩在云祁心头数日的阴云瞬间就被他的三言两语给彻底拨开了。
看到云祁眼里的迷雾逐渐消散,凌焕不觉得继续讲下去有什么必要,便扔下了笔,说:“我去洗澡,你先试试看行不行。”
凌焕起身离开,云祁留在桌前看他的题目。
凌焕画出的笔迹停留在文字上,云祁想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保留。
过去思考问题的方式一直很线性,也从来不会换个角度。说得难听点就是太死板了。从过去到现在他接受的教育都是中规中矩的模式,逆向思维极少开发。
写不出这种需要随机应变的题目也是理所当然的。
按照凌焕所说的方法,他重新整理思路,开始写题。
他的笔尖落下的同一瞬间,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浴室的隔断门用了隔音材料,传出来的水声并不大。
然而,正是因为水声被门滤掉了一层,柔化了很多,听起来才更有助眠的效果。
云祁被暖气包裹,肌肉也放松了些许,加上凌焕不在,他整个人都像进了烤箱的面团,在不断变得蓬松、绵软。
睡意凶猛来袭,他打了个呵欠,视线被眼泪完全模糊。
已经凌晨一点四十多了,明天还得早起。云祁想现在就回去,但转念又想到如果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掉,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他重新坐正,翻到了下一页。
眼皮仿佛正在被牵扯着,他的眼前晃出了几层重影。
好困。
他心想趴一会儿应该没有关系,凌焕开门的声音一定可以把他吵醒。就算醒不了,凌焕也会叫他的。
嗯。
如是自我说服之后,云祁向桌上趴了下去,意识陡然之间摔进了黑暗。
凌焕擦掉了镜子上的水雾,和自己的眼睛对视。
他的瞳色因为沾染了湿气而显得更为浓烈,如同饱蘸墨水的毛笔在纸上落了圆润的一笔。眼眸深处反射着浴室的暖色灯光,好似落入了星辰。
他随手撩起湿发,水滴顺着麦色的皮肤滚落,勾画出他身体的全部曲线和轮廓。他披上宽大的浴巾,推开门出去。
水雾跟着他飘了一段才退散,他站在一片干燥的空气里,撩开头发,看到云祁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凌焕披着浴巾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云祁含糊地说了句“别闹”,像是一声轻哼。
凌焕便收回了手。
他换完了睡衣,从床上抱了张毯子出来,展开搭在了云祁的肩头,将他整个盖住。
**
闹钟狂叫,清晨的浅眠被彻底打破。
科尔贝伊军校302寝室第一个醒来的是凌焕。他熬夜熬得狠了,又喝了酒,这一晚反而睡得很差,总是醒。
他睁开眼睛,掐掉了闹钟,打算翻个身再眯一会儿。
但他还没翻过去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云祁昨晚一直在这里,他有没有睡下,到底有没有走?
想到这里,凌焕哪里还能合得上眼睛,这要是被室友看见那他就完蛋了。
更可怕的是,有其他人的闹钟也响了。离凌焕最近的床上已经传来室友起床的响动!
凌焕也顾不得洗没洗脸、头发是不是成了鸡窝,他拨开床帘赤足冲下床,看了一眼桌边。
云祁还裹着毯子趴着。
好家伙,这睡眠是真的好。
凌焕跨步上前,揽住他的腰,讲他连人带毯子一起往后拖。两人一起滚进床帘里面,后脑摔到了柔软的被子里,云祁这才清醒过来。
他迷茫地看了凌焕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他正要问话,冷不防被凌焕一把捂住了嘴。
云祁瞪大了眼睛和凌焕对望。
凌焕双唇微微撅起,做了个“嘘”的口型。
云祁听到旁边有人下床,穿上拖鞋,拖着脚步走在地板上。
他终于明白他现在正在别人的寝室里!
这别人还他妈的是凌焕!
云祁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泛过成片的粘腻,起初很热,然后很快冷掉。
凌焕跪压在他身上,云祁能感觉到凌焕的手心也在逐渐变凉。
“焕哥,还不起?迟到了要!”室友从浴室里出来,喊了凌焕一声。
“我昨晚喝多了,头疼,晚点再去。”凌焕镇定地回道。
云祁被凌焕捂得喘不过气,他抬腿挣扎了几下,被凌焕彻底压死。
凌焕稍微松开了手,掌心湿润得一塌糊涂。
是呼吸带出来的水汽,以及他自己的冷汗。
云祁乍然获得了新鲜空气,却不敢放开来呼吸,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也憋出了一点水雾。
军校生的行事效率非比寻常,凌焕的室友们用不了多久就都出了门。
兵荒马乱后,室内的生活音暂歇,房间里寂静得让人不适应。
凌焕咳嗽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都走了?”
无人回答。
他放开云祁,顺势滚到了床的另一边仰面躺着,好像干了一件很累的事情。
云祁:“……”
凌焕缓了一会儿,抓起手机看时间。
六点五十七。
他们的五公里晨跑从七点钟开始,七点半截止。起跑和结束都要打卡,根本就逃不掉。按照正常速度来跑,五公里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即便已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到达运动场也差不多是七点十分。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加上不吃早饭,能恰好不错过早课。
作为卡点之王,凌焕倒是无所谓,不过云祁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首先,他在凌焕的房间里,要回去穿衣服、收拾书包。其次,他还要避开此刻往外面走的同学们。
云祁权衡利弊之后,直接选择放弃晨跑。
他从床上坐起来,问:“我能过一会儿再回去么?”
凌焕捏着鼻梁,说:“随便啊。”
不知凌焕做了什么打算,反正他一点不着急地洗漱,换衣服。
云祁等到了七点零五才抱着平板出门。
学生们离开后的宿舍区安静到极致,空旷得好像被废弃了。尽管他知道这楼里几乎不会有人了,可他仍然低着头快跑。
一路冲回了寝室,云祁掐着表把平板水杯充电器胡乱塞进书包,然后换好衣服狂奔去教室。
然后,A班教室门前,平时至少隔了十分钟进门的前两名,一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一人悠哉游哉地走着,双方碰了个正面。
云祁:“……”
凌焕心里暗骂了一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