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敲响，门外两人还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坚持对峙。
教官站在门边，敲了敲教棒，提醒道：“A班老规矩，迟到要罚，早上不跑操也要罚。你俩第一节课别上了，出去再跑十公里！”
凌焕：“？”
云祁：“？”
教官：“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跑？是指望我帮你们跑吗？”
凌焕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拔出来，将书包换到另一个肩头，转身离去。
云祁还站在门外没动。
教官看向他：“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云祁用余光瞥着凌焕，见他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挪动脚步，缓慢地向楼下走。
教官摇着头站回了讲台上，说：“你们这届真是不可理喻。”
无辜躺枪的众人一脸苦相。
谁能想到A班前两名是这样奇怪的存在呢？
教室里正在要死要活地上理论课，凌焕和云祁一前一后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运动场。
他们两人为了赶时间，都略过了早餐，此刻寒风一吹，说是饥寒交迫也不为过。
凌焕站到了起跑线处，云祁还在他后面顶着风慢慢地挪。
眼看凌焕已经开始跑步了，云祁才挪到了起跑线处。
天气说不上好，风时不时横扫全场，将地上松散的雪末都卷起来，直往人脸上扑。
云祁就差迎风流泪。
凌焕好像不知疲倦，不一会儿的时间就跑下来大半圈。云祁再不跑就会被他追上，那两人就不得不再次遇见了。
云祁不得不抬起有些乏力的腿，跑了起来。
运动场上的雪有专门的机器人来打扫，但是风无时无刻不把别处的雪拐过来玩，导致云祁脚下还是蒙着一层薄雪，让跑道变得十分湿滑。
他既要保持平衡稳定，又不能降低速度，体力消耗十分惊人。
半圈下来，他的肌肉就酸到麻痹，甚至无法牵引。
他的速度逐渐减慢，和凌焕拉出来的半圈差距急速缩减。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离得越来越近。
耳边不止有他的脚步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节奏。
完全不属于他的、平稳、均匀的节奏。
凌焕再度逼近，然后闪进了他的余光范围里。他们并肩跑了几步，凌焕就毫不留情地超过了他。
云祁看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点愧疚感。
要不是他凌晨跑过去问问题，凌焕就不用为了把他藏起来而被迫选择迟到，也就没有罚跑这件事了。
他晃动的视线里，凌焕踏过跑道上的雪，军靴落下的频率利落均匀。
云祁瞄着他跑，试着放下其他念头，脑子里只剩下跟上他，赶紧跑，早点把十公里跑完。
顶风跑步最是耗体力，步子迈大了阻力更大，可是迈小步又考验腿部力量。云祁几乎就是在竞走，连腿也抬不动。
但人的意志力和肉体更像是合作伙伴关系，腿不配合没关系，他的意志在拖着他前进。
咬牙跑了两圈，再痛苦也有个峰值。突破了自认为的极限之后，云祁反而轻松了许多，原本双腿的沉重感消失了大半，跑起来很轻盈。
他和凌焕的距离再一次缩短，不过这次是他在追他。
但是云祁没有超车。
凌焕被罚跑是拜他所赐，另外，他对他的固有印象发生了改观，这种时候云祁难得地考虑了一下凌焕的心态。
太招摇，那是会打起来的。
五公里过去，云祁已经成了麻木的跑步机器，动作越来越机械，步调也固定了下来。
但凌焕的速度明显放慢，甚至进入了走走停停的状态。
也难怪，谁让他昨晚在外面喝酒到一点多才回寝。缺觉加醉酒，以及不吃早饭，这就是迟早要完的豪华大礼包。
能跑到现在，云祁也是真佩服。
速度固定之后，云祁懒得调整，眼看两个人的距离就只剩一步之遥，他索性不考虑凌焕脸上能不能过得去。
反正没所谓，跑完就行。
云祁绕开凌焕，轻松地超过了他。
打就打吧，又不是不会打架。眼下的问题是剩下的几公里什么时候跑完，好向教官交差。
又是一圈过去，云祁的气管被冷风刺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上刑。但是越到后期，呼吸越是急促。
耳边充斥着他的喘息，不断晃动的视线边角冒出了泛着白光的雪花。
他再一次接近了凌焕。
因为缺氧和专注跑步的大脑这个时候才开始注意到，再超过他一次，他就甩了他整整一圈。
凌焕的速度似乎很不合理。
云祁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以防它们滴进眼睛，前方的人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跪了半步，幸好他及时维持了身体的平衡，不至于摔倒。
他这一拍慢下来，云祁刹车不及时，直接撞了上去。
耐力跑的速度不算快，可两个成年男性相碰，力道还是穿透了衣服和肉，直抵骨骼。
在这种力度的相撞之下，没人能站稳，凌焕再怎么样，也还是个普通人，自然不能例外。在凌焕扑到地上的前一秒，云祁想都没想，一把捞住了他。
空间凝固了半分钟。
云祁是因为骤然停歇，腿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而凌焕更夸张，他直接蹲了下去。
云祁：“？”
刚才不是跑得挺凶么，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你……没事吧？”云祁松开了他的胳膊，心想该不会是被他撞的吧？他会不会对他有意见，或者就是单纯想讹他？
凌焕蹲在地上不说话，云祁弯下腰，想再问一次，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云祁感觉自己今天是摊上大事了。
凌焕蹲着，云祁在冷风里陪他站着，明明是直接跑开就行的事情，可云祁却觉得自己走掉不太合适。
大概就是因为凌焕帮忙讲了题，云祁有点亏欠的心理吧。
两人吹了几分钟，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就敲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云祁的手环发出了几声震动。
云祁眯起被风吹到快要流泪的眼睛，点开了私信。
排在第一的是带了红色感叹号的教官头像：你们怎么还没跑完？
云祁在对话框里敲了一个“马上”，在发出去之前，又删掉了。
这不是马上不马上的问题啊！
现在什么情况他没搞懂，更别提还剩了两三公里没跑，体罚完不成就回去，只会得到更严重的惩罚。
所以，云祁选择装死。
第二条私信是徐毅发来的：你俩咋还没回来？
云祁：别慌。
云祁：问题很大。
徐毅：不会拉伤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祁蹲下身，提议道：“去医务室吧。”
凌焕：“不去。”
云祁：“……”
云祁抬起手环，给徐毅打了一句话：我尽快回去。
徐毅：？？焕哥呢？
云祁：他脑子有病，得治一会儿。
徐毅：？？？？？？？
徐毅：挠头。gif
云祁关了私信页面，和凌焕说道：“我接着跑了，你让个地儿，别占跑道。”
说完，他迈开双腿绕开了他。
休息了一阵后重新出发，力气上是恢复了些许，可是适应了跑步节奏的腿部肌肉再一次歇菜，牵动起来万分困难。
他花了几分钟跑完一圈，回到出发点前，看到凌焕正在撑着地站起身。
他起来之后想走两步，但有一条腿完全动不了，他只能蹦了两下，勉强挪到了旁边，让出了最里圈的跑道。
云祁提前减速，最终在他附近停了下来。
徐毅这人还真就说准了。
“你打算就这么蹦到医务室么？”云祁站定，问凌焕。
两人暗中较了一会儿劲，上课铃声又响了。
教官的催命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你们借着罚跑的机会旷课，真行。”
云祁望了凌焕一眼，说道：“报告教官，实在不好意思，凌焕他肌肉拉伤了，还很严重。我们正要去医务室来着。”
教官有气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压了下去：“行，回来交诊断证明。”
云祁嘴特甜地说：“好的，谢谢教官。”
挂完电话，云祁回头对凌焕一笑，“不好意思，就拜托你牺牲一下了。”
凌焕：“？”
偌大的运动场，算上正在工作的扫雪机器人，人数也就一只手数过来的事。
上午气温低，做室外活动属实不合适。所以体能课都安排在体育馆或者干脆放到下午。
现在全校都在室内上课，挂在外面原本应该很寂寥，然而云祁竟然有种合法逃课的快乐。
他当了好多年的优等生，一直乖得不得了，偶尔有一次不用上课的体验，就像吃了颗糖。
虽然他不喜甜，但有糖还是挺开心的。
他走到起点线边上，把他们两人的书包拎起来，然后等着凌焕蹦到这里。
医务室不远，顾及了受伤的情况更可能在运动场发生，就设立在运动场的门边。
他们两人拉开和陌生人一样的距离，一前一后来到了医务室所在的灰色小房子前面。
凌焕也许是真疼狠了，不要云祁开口，他就自己白着张脸推门进了医务室。
云祁抱着他俩的包跟进去。
头发斑白的校医看到凌焕的动作，一脸的了然，见怪不怪地说：“可能是肌肉拉伤。”
凌焕坐到了凳子上，点了下头。
校医：“什么时候？”
凌焕：“刚才。”
校医：“这个点，你们不上课？”
凌焕：“罚跑。”
校医挠了挠头，“这样啊。多少米？”
凌焕：“一万米。”
校医一边准备检查一边说：“你们教官真狠啊。”
凌焕：“和教官没关系。”
校医：“啊？所以，是你自己不热身？”
凌焕特别坦然地说：“对。”
校医：“……”
凌焕掰着手指数：“不仅没热身，还没吃早饭，昨晚两点半睡的觉。”
校医：“……”
凌焕坐直了身子，趴在校医的办公桌上问：“请问一下，医生你这儿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校医突然严厉了起来：“我这儿不是食堂。”
云祁抱着书包站着，胃从运动中缓过来，也开始皱缩，绞得他整个腹腔都在疼。
他放下书包，说：“我去售货机买吧。”
凌焕不回头，扔下一句：“可以啊。”
云祁掏出身份识别卡就要走，临到门边又被凌焕叫住：“你知道买什么么？”
云祁：“能吃就行，还挑？”
凌焕：“我挑食。”
云祁：“……”
凌焕又说：“还挑牌子。”
云祁：“……”
做个人吧！
云祁当然不会听凌焕恶意刁难，不过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他还是顺手给他带了份早餐，但故意完全没看牌子，买得十分随便。
他拎着纸袋回到医务室，凌焕正卷起裤子让护士帮忙冰敷。
云祁把椅子拉到他对面坐下，问：“吃么？”
凌焕嫌弃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纸袋，思索了一阵，还是抓了过去。
云祁对凌焕的愧疚感被折腾得荡然无存，他不跟他客气，挑衅地问：“不挑了？”
凌焕瞪他，一身煞气升腾起来：“你没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