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去哪里？”
一杯蓝色落日下去，酒精在身体各处挥发，凌焕略有些醉意。他勾着云祁的手指，问：“你想去哪里？”
“我不要回学校。”
凌焕拨弄着他的手指，点了点头。
“学校太安静了，寝室都没有人。他们都不在。”云祁在凌焕的轻抚里半闭起眼睛，语调平淡，但说的内容落寞又孤单。
凌焕的心尖抽痛了一下。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凌焕牵起他的手，拉他站起来。
云祁一把甩开他，“我还没醉到走不了路。”
凌焕笑着说：“行吧，反正你摔了我也不会拉你。”
凌焕走在前面带路，云祁跟在他身后。酒吧里充斥着各色人等，他们得侧着身子挤出一条路才能到外面去。
屋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好像在播撒旷世浪漫。
凌焕仰起头，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滴。云祁的步态略有些不稳，走得很慢。凌焕率先下了台阶，回过头时，看到他还在台阶上面，便一步跨了回去，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云祁这次没有甩开他，而是任由他拉着，和他一起走到了路牙上。
天完全黑了，在他们来到路上的同时，街边所有的装饰灯都乍然亮起，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将这条步行街照耀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云祁顾着小心地维持着平衡，围巾散了开来。
凌焕挑起了云祁半散着的围巾，低头耐心地给他系了个结。
云祁低着头看他的手在他的围巾中间穿梭，头瞬间变得更晕。他突然身子一软，向凌焕靠了过去。
凌焕手上正在系围巾，想不到他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被他撞得向后滑了一步。
他的体温在急速攀升。
不是大衣太温暖，也不是酒精热身，而是心脏的欢愉出卖了他。
但他只愣了一下，就揽住了他，然后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下手不敢太重，就像害怕损坏了珍贵的艺术品。
两人并排走向凌焕停车的地方，雪飘得凶狠，几乎是插进了地里，擦过人的脸颊好像就能剜走一块肉。
在沙沙的飞雪声中，他们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凌焕感觉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消失了，他就像一片雪花，风往哪儿吹，他往哪儿飘，轻盈得如同一场梦境。
时间走得太快了，还没几步，他们就到了车旁。
凌焕放在口袋里的手按了一下车钥匙上的遥控按钮，车门上的灯闪烁不止，外表豪华夸张的雪地车自动拉开了门。
云祁弓着腰习惯性地想要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却因为见到了座位上的一捧玫瑰花而停下了动作。
他又回到了雪地里，茫然无措地看着凌焕，问：“什么意思？”
凌焕双手插兜，神情格外闲适，尽管他的心脏都快停跳了，“什么什么意思？”
云祁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雪花融化而成的水珠点点滚落，“玫瑰。”
凌焕的后背在疯狂冒汗，他几次想要正视着云祁开口，却难以启齿。所以他不得不别开视线，说：“给你的。”
云祁被酒精冲晕了的脑子陡然间清醒了些许。
“什么？”他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凌焕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是给你的。”
云祁：“我？”
“圣诞礼物。”凌焕轻咳一声。
云祁：“可是……玫瑰很贵啊……”
凌焕转过头来，说：“所以才要给你。”
云祁还是好像活在梦里：“我么？”
凌焕看着他懵着的表情，想到他这副模样大概只有他才见过，恨不得现在就亲他一口。但此刻周围都是来往的行人，而他身份特殊，他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狠压下强烈的冲动，结果就是这种强烈的情绪转变成了类似于愤怒的情感，“就是给你的，不然还能给谁！”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另一边，兀自坐进了驾驶室，然后歪过头对还在外面愣着的云祁喊道：“快进来，冷。”
云祁僵硬着身体，弯腰抱起了那束张扬热烈的玫瑰，安静地坐到了凌焕身边。
玫瑰的颜色是艳丽的红，和云祁配在一起，衬得他唇红齿白，少年感满溢而出，明媚得如同能划破长夜的朝阳。
但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对云祁来说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玫瑰是娇贵的花，在开普勒452b这样气候恶劣的星球上，只有在最先进的温室里才成活。而开普勒452b上的温室大部分都是用来种植食用蔬菜或者养殖家畜的，留给观赏类植物的地方极其有限。
据说，现在玫瑰的价值和过去地球时代的钻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赠送他这样的礼物，凌焕应该也费了些功夫和心思。
正常人送一枝玫瑰就是极度的奢侈了，他送了这么大一捧，铁定没少破费。
云祁对奢侈品的价格一无所知，他一坐下就在昏沉的大脑里猜测这束玫瑰到底值几何。尽管对于凌焕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大的花销，对云祁来说却贵重到难以承受。
真的要收下么？
他垂头看着在他目光里快要燃烧起来的鲜花，双手轻柔地将它们护在胸前。
自动驾驶系统将雪地车开出了步行街最繁华的一段，来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等着凌焕做下一步指令。
凌焕悄悄地打量着副驾驶座位上的优等生，看他的脸颊上逐渐浮起血色，看他一会儿平静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底化开了一颗糖。
他慵懒地靠在座位上，问：“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要去哪里么？”
云祁沉浸在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境里，被凌焕这一提醒，反而有些吓了一跳。他急忙抬起头，问：“去哪里？”
云祁慌乱的模样在凌焕眼里甚是有趣，和调情无差。
他露出虎牙的齿尖，笑着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云祁捧着玫瑰的双手蓦然收紧了。
“要不要？”凌焕向他伸出了胳膊，装作无意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耳廓。
更多的血色从云祁的脖底蔓延而上，他好像一颗快要熟透的果实，看上去清香四溢，汁水丰富，让人忍不住要摘下来品尝一番。
“不说话……”凌焕收回手，“就当你是默认了？”
云祁没有给出回答。
凌焕等了他半分钟，便给了雪地车回去的指令。
“好，”他说着，“那就和我回家。”
雪地车顶着风雪缓缓启动。
凌焕为了躲避父母的约束，在军校一年级就以买各种东西为借口偷偷攒了一笔钱，买下了位于别墅区的一栋小别墅。
面积不大，但是装修很温馨，且有个好听的名字——玫瑰碗。
平安夜，人们都忙着庆祝节日，不是相约酒吧一醉方休，就是和家人在壁炉前共享天伦，此刻外面的道路上行人寥寥，车也不多，他们一路畅通，到达了玫瑰碗。
“放心，这里是我自己的房子，我父母不知情。”在进门前，凌焕对云祁说道。
房门一打开，就能闻见里面淡雅清新的香薰气味。
室内的布置是暖色调的，以原木风格为基础，家具选用了配色浅淡、纹样典雅的种类，既不显得单薄，也不显得过于厚重。
在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房间里，云祁竟然丝毫没有做客的紧张感，反而感到一丝丝的轻松快意。
一定是酒精上头的缘故。
“先洗澡么？”凌焕提议，“夜店里太多人抽烟了，衣服都变得难闻了。”
云祁同意。
他俩选定了餐桌上一个空着的花瓶，将玫瑰暂时都插了进去。
原本还平淡无奇的房间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浴室在楼上和楼下各有一个，凌焕担心云祁先洗完出来会感到不适应，便火急火燎地胡乱冲了一把就裹着浴巾回到了客厅。
楼下浴室水声渐渐止歇，云祁开了门出来。
见凌焕已经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了，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思来想去才找到了一个话题：“我可以借一下洗衣机么？我想把贴身的衣服都……”
不等他说完，凌焕就一挥手，“尽管用吧。”
“谢谢。”
“你过来坐，别在那儿站着。”凌焕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
“我在想，头发要不要再剪短一点。”云祁自顾自地说着，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
“不用剪，这样很好。”凌焕见他不过来，便自己起身过去，“我帮你擦擦头发。”
云祁：“但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他在逃避话题。
凌焕对他的套路一清二楚，便陪他打起了太极来缓解他内心的紧张，“再剪的话，不如现在好看。”
“要好看做什么？”云祁拨开垂下来的湿发，“军校又不让谈恋爱，再好看也没有用。”
凌焕捏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和他对视，“军校不让的事情那么多，也不见得全都管了。”
云祁一手抓着披在身上的浴巾，一手握住凌焕的手腕，“但是恋爱是底线。”
“我和你说了，军部这些地方迂腐、愚蠢，没人性，”凌焕凑近他，几乎和他额头相触，“但我有。”
云祁：“我想先擦头发。”
又在逃避。
凌焕将他的下巴掐得更紧，强迫云祁看着他，“我真是受够了。”
云祁：“什么？”
凌焕咬着牙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云祁叹了一口气，“你……是将军之子，是什么都见过的人，我只是个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人。这么贵的玫瑰也说送就送，而我都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你……”
凌焕顺势将他按在身后的墙上，把他圈在双臂中间，“你在胡说什么？你明明有着全宇宙最昂贵的东西，却不肯给我。”
云祁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我哪有什么全宇宙最昂贵的东西？”
凌焕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我问明白点。我，可以吻你么？”
云祁的呼吸顿住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回应。
沉默将时间拉长，哪怕过去一秒钟都让凌焕等到难耐。
“我知道你不喜欢强迫。所以我尊重你。如果你回答不可以，我现在就放开。”
云祁还是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呼吸不稳。
“可以还是不可以，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么？”
云祁做了个深呼吸，答道：“你要我给什么答复？我现在没有推开你，也没有让你滚，而是就站在这里。这，还不够明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