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0年12月
A班的两个大佬重回A班坐镇，班级里的士气都受到了鼓舞。而且又是一年年底，圣诞和新年接踵而至，学生们已经提前进入快乐的状态。
那时他们年轻，快乐简单，悲伤也简单。
“我们今晚去喝酒吧。”后桌忽然戳了戳云祁的脊背。
他说这句话，是以一种煽动性的语调，搭配他一贯干净低沉的声线，极具蛊惑。
云祁低声说了声“滚”。
凌焕趴在桌上，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拨弄着他：“不是吧，今晚放假，你都不出去？”
云祁冷冷地回答道：“我可以出去，但是我不会去喝酒。”
凌焕立马来了精神，说：“你可以不喝。你要是喝醉了，我还嫌麻烦。”
云祁的拒绝过于委婉，凌焕好像并不打算知难而退。
他转着笔，说：“我不想去酒吧。”
凌焕“噗”地一声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谁和你说要去酒吧了？”
云祁：“喝酒难道不是去酒吧么？”
凌焕摇头，“我们去夜店。”
云祁：“……”
有区别么？
对凌焕来说有，对云祁来说没有……
呃，不对，有区别。
区别就是比起走文艺路线的普通酒吧，云祁更不喜欢鱼龙混杂的夜店。
但归根结底，甭管酒吧还是夜店，反正云祁不想出入此等场合。一方面是他真的不会喝酒，另一方面是这种地方人员混乱，对军校生来说风评不好。
凌焕期待地问：“去么去么？”
云祁这就打算回身去想他的最后一题：“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凌焕扳过他的肩，瞄了一眼他桌上的平板，“题目不会做？”
云祁扯开他的手，说：“正在想。”
凌焕一眼看穿了他的谎言，得意地说：“算了吧，你至少有五分钟没写一个字。”
一秒就被揭穿，云祁头很疼，脸也很热。
凌焕伸手跟他要平板，“题目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可以教你。”
云祁再怎么和凌焕过不去，但不会和成绩有仇，他顺从地把平板交到了凌焕手里。
凌焕接过，简单地扫了扫这道卡住了优等生长达五分钟的大题——科目是《空气动力学》，题目要求考生计算飞机飞行过程中伯努利方程计算出的理论速度和真实速度之差。
他们这学期才选《空气动力学》，学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教授大招还没放。这份试题已经将理论和实际情况进行了结合，确实超纲了。
难是肯定难，但小天才凌焕觉得自己肯定会做。
“赌一把？”
云祁：“赌什么？”
凌焕拔过他手里的电子笔，说：“要是我把这道题解出来了，你就和我一起去。”
云祁扬眉，问：“那要是没解出来呢？”
凌焕点出分屏页面，在屏幕上拉下一张空白草稿纸，写下了公式，“据我所知，你必输。”
云祁：“……”
凌焕思考了片刻，在草稿纸上下了笔。笔尖和平板贴的纸膜摩擦，擦出了洋洋洒洒的解题步骤。
凌焕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公式里的字母都连成了一个长条。
不过，凌焕不靠书法吃饭，他胜在快速。用这种一笔到底的魔幻手法，不出三分钟，他就把这道题给解决了。
他潇洒地丢下笔，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自己看，看不懂我再给你讲。”
云祁将信将疑地把平板拿起来，仔细地看起了他的解题过程。但是凌焕的字太飘了，他看了几分钟也看不明白他写了什么，只能看到最后的答案：8.8m/s。
他点出了模拟题配套的解析答案，和凌焕的解对照了一下。
操……
他还真他妈写对了！
云祁的脸一僵。
凌焕得意道：“我赢了。今晚去喝酒吧。”
云祁：当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
过去两个月，两人在外人看来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似乎决定把这竞争对手的关系带进坟墓。
但背地里，两人的聊天记录已经攒出了一大堆。
云祁平日里寡言又寡脸，在网上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凌焕对社交格外上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是什么话题都能接下去。
两人时常约在模拟飞行实验室没人的时候一起练习飞行，偶尔一起吃个饭，做着略有些亲密的事情。
那大概是凌焕这一生最惬意的时光了。
他的朋友很多，多到列表都快放不下，可是能聊到来的，也就云祁一人而已。
云祁骨子里就认真，有的时候甚至认真到有点偏执，干净得像月亮河里多年来无人涉足的冰晶。
凌焕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接受了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的事实。
一旦有了喜欢的情愫，就恨不得赶紧说出来，憋着未免太难受。
他已经憋了几个月，再这样下去他要疯掉。
不过，对着云祁说出“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这样的话，估计会被骂脑子有病并且被强行带去隔壁精神卫生研究所看医生吧。
约他去一起过平安夜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动声色的试探方式了。
到时候就算说了奇怪的话，也可以借着喝醉了糊弄过去。
就……挺保险的。
**
2180年12月24日科尔贝伊中央区银河通道
“这一页的酒度数都比较低。”凌焕指着屏幕说，“你喜欢哪一种？”
云祁看了一眼酒水单。
最便宜的一杯也要七十点，对于他这种靠奖学金活着的人来说，说不上喝不起，但也意味着要省吃俭用一小段时间了。
凌焕看出了他的犹豫，便说：“是我叫你来的，所以今晚我请。”
云祁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我不习惯被请喝酒。”
凌焕笑笑，“我有他家的黑卡，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无限制消费。当时花了十万点买卡，今年内花不到十万，就是亏了。”
尽管凌焕说得有理有据，也确实是实话，但云祁还是在七十点那一栏里挑选。
一排陌生的酒水名被漂亮的背景图衬托着，每一杯都明码标价，看上去都很好喝的样子。不过，他哪一种都没喝过，也看不出里面到底加了哪些材料。
看来只能根据名字盲选了。
“就这杯吧。”云祁点了一下屏幕上的选择框。
“蓝色落日？”凌焕有些讶异。
“嗯，听名字好像很不错。”云祁点头。
“就这杯？”凌焕唇角微扬，希望借此让他再想想。
“嗯。”
这种酒是银河通道的招牌之一，为了推广才定了这样的低价，但是它的酒精含量不是闹着玩儿的，味道和其他鸡尾酒比起来，少了些酸甜，多了些厚重，也没那么灵活畅快。
对于新手来说，蓝色落日显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这是云祁的决定，凌焕不好干预，于是他尊重了他的意见。
“您好，来一杯蓝色落日，一杯古典。”凌焕对调酒师招了一下手。
“古典？”
凌焕回头向他解释，“就是古典鸡尾酒，以威士忌为基酒，配以苦精、方糖、苏打水等材料制作而成。”
他的解释很专业，就像从百科里背下来的一样。
云祁对酒没有了解，他也听不太进去，只是点了下头。
调酒师的动作花里胡哨，看得云祁目不暇接。凌焕早已习惯，但今天云祁盯着看，他忽然就有兴趣和他一起再看一遍。
平日里，云祁在训练和考试中常常展露出一种万事了然于胸的掌控感，但在这样的场合，他像小动物一样好奇。
很好，凌焕就是很喜欢他反差的地方。
“二位的酒。”调酒师将两个酒杯推到了凌焕和云祁的面前。
不用问也知道蓝色的那杯是云祁点的蓝色落日，而旁边那杯茶色的则是凌焕的古典。一个冷色调，一个暖色调，对比十分鲜明。
云祁从凌焕手里接过蓝色落日，说：“差别好大。”
凌焕：“味道也差很多。你试试。”
云祁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蓝色落日。酒液滚进喉咙，又辣又冰，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凌焕：“怎么样？”
云祁皱了下眉头替代回答。
“换我这杯么？”凌焕将自己一口未动的酒杯向云祁那边推了推。
云祁：“不了。”
凌焕：“你先尝尝我这杯。”
云祁看了一会儿他的酒杯。
凌焕：“就喝一口。”
云祁妥协了，“好吧。”
他拿起了凌焕手边的那个酒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液体还是灼热的，带着点辣度，不过比蓝色落日温和，也绵长许多。就算是像云祁这样不懂酒的，也能品出它酸甜的余韵。
凌焕问他：“怎么样？”
云祁：“比蓝色落日友好多了。”
凌焕笑问：“那要不要换？”
云祁：“没事，蓝色落日也挺好喝的。”
又在说瞎话了。
云祁总是很习惯将就和让步，真是的。
凌焕：“那我不要这杯，我再点一杯蓝色落日好了。”
云祁忙拦他，“那也太浪费了。”
凌焕故意拉下脸：“你看，你不和我换，又要说我浪费，那我要怎么做这位优等生才能满意？”
云祁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那换吧。”
凌焕脸上的阴云散开，“我好久没喝蓝色落日了，古典对我来说太没意思，所以才想和你换的。”
云祁：“是么？”
凌焕抓起蓝色落日鸡尾酒的酒杯，毫无顾忌地喝了一大口：“是啊，这种烈度的酒，一直都是我的最爱。”
脸上一副享受的模样，凌焕的心里却在说，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