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焕和云祁这互相看不对眼，反而形成了一种令人迷惑的默契。
云祁总是到得很早，而凌焕每天踩点进门。反正最大限度避开和对方同时进教室，甚至连踩在同一块地砖上都不行。
两人捏着鼻子和对方坐了一个月同桌，中期考试就扛着刀杀过来了。
出成绩的那天，云祁意外地来迟了，以至于和凌焕撞了个正着。他们在教室门口僵持不下，最后是上课铃和教官的脚步硬生生将两人撵了进来。
教官手里握着一张电子纸，面色沉重。
今早出分，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反正卷子不友好，昨天考完的时候，很多人都亲身理解了一下什么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们一个个的，上了A班是不是就都飘了？”教官放下电子纸，扫视了全班，看到乌压压的一片头顶，“这次中期考试，你们文化课的分数也是人能考出来的？我在平板上撒把米，鸡考得都比你们行。”
众人沉默不语，无心听取教官的教诲。因为此刻一大半人如坐针毡，担心自己是否马上就要搬着东西从A班卷铺盖走人。
教官：“分数已经出了。有些人的分太难看，实在是不能公开。所以这次就给你们推送了自己的分数和排名，大家自己对照看看吧。”
说完，同学们的便携终端都震动了起来。
众人手抖着点开，场面紧张程度不亚于开奖现场。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次第一，”教官缓和语气说道，“是凌焕。”
凌焕看着便携终端上的分数，脸上很淡定，心里却已经蹦起来了。鬼知道他这一个月熬了多少夜，刷了多少卷子，才把变态的《军事理论》搞个大概。
“《军事理论》虽然难，但是还是有人考得很好的。”教官说道，“凌焕这次发挥不错，满分一百，考了九十三。你们有学不明白的，都去问问他。”
众人的心都被分班结果牵扯着，哪里有心思去问谁。
云祁翻着分数条。他的《军事理论》成绩虽然谈不上烂，但和他其他的分数相比未免显得有些寒碜。
早就预料到的，毕竟答卷时磕磕绊绊，极其不顺畅，不然今早他会有心情早点来。
可是真的看到分数，还是会感到羞愧和遗憾。
徐毅私信：大佬你多少名？
云祁：二。
徐毅：牛逼。jpg
云祁：……
楼里响起了挪桌椅的声音，又到了换班的时间。
班里一半的人不用动，剩下一半要走的都怏怏不乐，那神情好像他们要进的不是别的班，而是火葬场。
徐毅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坐在椅子上后怕。
众人互相道别，但是留在教室里的人都不太好意思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好像很没诚意。而那些要走的，不管听到什么都感觉讽刺。
云祁翻出了军事理论的课本，对着卷子查找知识点。
他的选择题和判断题答得平稳，然而大题却漏掉了许多点，也没能将材料里的全部重点都抓取出来。
考试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材料分析题。
题目看懂了，知识点也背熟了，但是要将两者结合，似乎又是另一维度的事情了。
这种题多少有些玄乎，又要理解，又要硬核知识储备，能不能到点子上，也没个参考衡量。
反正就……反人类。
但是凌焕竟然可以考出九十三分这样的成绩。
云祁忍不住向他瞄了一眼。
凌焕又趴在了桌上，抬着一只手轻按着后颈。整个人和课桌浑然一体，好像和桌子粘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云祁不由得怀疑他的这位同桌每天夜里都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为什么，他还能考得那么好？
新的同学涌进了教室。
两拨人面对面，都很呆滞。
班长陆树铭率先反应过来，做了个欢迎的动作，嘴上却瓢了一下：“接客！”
众人：“？”
大包小包站在教师前面的新同学：“？”
这就是A班吗？
**
晚自习结束，雷打不动的五公里。云祁绕着运动场跑完，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天气太冷了，冰冻刺骨的空气好像带着尖刺的刷子，每呼吸一次就扎得他胸口生疼。
隔壁班提前跑完的女生站在终点处，红着脸递上保温杯，“大佬，喝水。”
云祁回绝，径自走到自己的书包边上，拿出了自己的水杯。
随后冲过终点线的凌焕见几个女生下不来台，在原地尴尬地挂着，他便走过去，拉开外套的拉链散了一下热，问：“介意给我么？”
衣服上柔顺剂的香味在体温的作用下挥发出来，空气里是干净又温柔的花香。
女生们的热情再次被点燃，她们争抢着把自己手里的保温杯递到了凌焕的手里。
凌焕擦了擦额头的汗滴，拧开水杯豪放地喝了一大口。他喝得太快，有几滴不合群的水从他嘴角滑落下来，他随意地抬起胳膊擦掉了它们。
十八岁，算是年轻男人，却又还处在少年时期的末尾，像个暖和的小太阳。
女生们被扑面而来的荷尔蒙迷得七荤八素，在凌焕把杯子还回去的时候，女孩子反应很迟钝。
“谢了。”他挥手跑开，微笑时尖尖的虎牙露出来，被运动场上扎眼的白光照亮。
云祁抱着水杯蹲在运动场边，嘴里溢满了腥味儿，好像他刚生吞了许多的鱼鳞。
凌焕小跑着离开运动场，余光却无意中多瞥了他一眼。云祁隐藏在四盏泛光灯共同的盲区堆叠出来的阴影里，身影被积雪衬得略显单薄。
“凌焕！”唐柠从后面追上来，“吃夜宵吗？”
凌焕这次没有把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下来，反而搂住了唐柠：“吃。”
他们从云祁身前离开，运动场内的人三三两两地出去，人影稀疏。
“祁哥，你哪儿不舒服么？”上方投下一个人影。
云祁缓慢地抬起头，来人是徐毅。
“没事。”云祁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休息一下。”
徐毅看着凌焕和唐柠勾肩搭背离开的背影，说：“焕哥也真是的，就不怕处分？”
云祁背上书包，“走了，明天见。”
徐毅忙追过来：“欸，祁哥你等等我！”
**
回到寝室，云祁洗漱完毕，坐到了桌边开始应对棘手的《军事理论》材料分析题。
他对照着参考答案将自己的中期考试试卷反复看了好几遍，发现参考答案里说到的点并不是他完全理解不了的。
看到答案的时候恍然大悟，无比懊恼在考场上没想到，可真的上了考场，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
他翻出了一套新的专项习题。
材料都是用官方语言写的，不存在冷僻字、长难句。可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就完全看不懂了。
他原本就在为材料分析题感到焦虑，心理压力巨大，越是一眼看不透就越心烦。
他强行把自己按在平板面前写题，三套写完，和参考答案一对，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
他点开了聊天页面，里面只有徐毅一个同学和他发过私信。他懒得找别人，虽然觉得徐毅不太靠谱，可还是给他发了条私信：问你个事儿。
徐毅秒回：尽管说。
云祁：《军事理论》学不明白怎么办？
徐毅：？？？
云祁：？
徐毅：不是，你考了多少分？
云祁：80。
徐毅：……拉黑了。
云祁：？
徐毅：你考八十分还叫学不明白？
云祁：凌焕九十三。
徐毅：行，一个个都不做人了。那你问他不就好了。
云祁现在知道徐毅是真的不靠谱了。
他和凌焕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水火不相容，这个人竟然还让他去问凌焕？这不是来搞笑的么？
云祁不说话了，关掉了私信页面。
徐毅：我说真的，材料分析他好像是最好的，你找谁都不如找他。
徐毅：而且焕哥人挺好。
云祁爬到了床上，没看平板。徐毅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便又加了一句：可能就是对你不好。
云祁盖上被子躺下，打开了私信。一眼就看到这样一句话，他感觉脑子里的筋正在疼。
寝室是四人间。云祁跑完步不吃夜宵，所以回来得早。另外三个室友现在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云祁的床上有个鼓包。
他们诧异地问：“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云祁：“头疼。”
室友：“要去校医院的话和我们说。”
云祁扯过被子把头蒙起来，说：“我尽量。”
然后云祁就睡着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真心痛苦，因为他梦见自己被按在运动场上跑十公里。这还不够——军事理论课的教官在后面追，督导主任拿着成绩单在路边招手，全校人都在运动场的观众席上看戏。
好不容易跑到了终点，还他妈的迎面撞上了凌焕！
云祁半夜活生生被吓醒，室友在挑灯夜战。
见云祁起夜，他们都关切地凑过来：“要去校医院吗？”
云祁握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摇头：“不去。但我有个想法。”
室友：“怎么了？啥想法？”
云祁：“能退学么？”
全员：“？？？”
离他最近的室友赶忙过去试了试他额头，说：“没发烧啊。”
另外两人：“……我觉得现在应该去趟校医院。”